第 132 部分阅读
“妈的,那么你呢!”苏程忽然暴躁了,在一旁看着的徐吉差点以为他要挥拳头,“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跟我这样说过话了?打你电话又不接,留的短信也不回,妈的,还敢说我!”
徐吉瞧瞧他们,心里思量着是否该提醒整个徐记的人都在看着他们。更多(免费请牢记.)
“苏程,”石慎眉头紧锁了一下,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会联络你的。”
“他妈的这话我都听了不下十几次了,每次都这么说!”
“苏程别在这里闹。”
“妈的,又是我在闹,”苏程气的脸都红了一层,完全没了刚刚儒雅的气度,“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二十多年的兄弟感情原来对你来说就是个屁!”
他的声音的确有些响,石慎想安抚他,刚想伸过手去搭他的肩膀,却被对方躲了过去。
“橙子”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苏程又骂了几句,冲出了店外。
石慎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邵楼,你帮我看一看苏程怎么了?”
挂了电话,正看到徐吉的干笑。
“师弟,你妨碍到师兄做生意了”
石慎转过头,发现在他身后的确有几个探头探脑的顾客,想来他们是被刚刚苏程吓到了吧。
“咳,我先去后面。”他指了指厨房。
石慎路过徐吉的时候,正巧看到了被他压在手下的杂志。
“怎么愣着,有其他事?”
石慎移开视线:“没事。”
徐吉继续悠闲地坐在收银台前,这一个多星期来他比之前从容了不少——可能是徐树阳不在身边的关系,他的注意力都用投入在到徐记。他开始有时间慢慢琢磨徐百川教他的菜,也开始觉得自己能够掌控其他一些事。
虽然还不是得心应手,但至少不会再焦头烂额、对着一堆事务无从下手。
所以苏程那里,不卖。
其实没想过要卖,否则苏程向他提出的那一刻他为什么直接就把对方请出了徐记——连考虑都没有,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卖
“你好,要点什么?”徐吉朝着客人笑了笑。
哦,对了,这苏程竟然跟石慎认识?等一下记得问问。
还没偷懒够又到了中午的高峰时间,穿着白衣的服务生游走于大堂与厨房之间,连喘口气的夫都没有。
从刚刚就不见人影的石慎也现身了,他敲了一下收银台对徐吉道:“徐师傅说,焖肉和熏鱼都卖完了,菜饭大约还有三十份。”
“今天卖的这么快?”徐吉自言自语道,又转头用招牌式笑容对着食客。
石慎嗯了一声,还是站在原地。他不语地看了看徐吉,像是有什么要问。
徐吉的余光扫到了他的视线:“怎么?”
石慎犹豫了一下:“苏程他”
刚开了个头,声音却被嘈杂的人群盖过。
徐吉向他笑笑:“我现在很忙,等空了再说吧。”
石慎愣着看了他一会儿,才进了厨房。
等徐吉再空下来了时候,大堂里已经没有站着等座位的客人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哟,这都一点多了。
不过别说,忙得忘了时间的感觉还真好。
又过了约半个小时不到,徐记里只剩下了最后一桌人。几个站在角落处的伙计伸长着脖子一直看着他们,因为得等所有的客人吃完后才轮到他们开饭。
徐吉坐在收银处观赏着他们偷偷摸摸的样子,从心里觉得好笑。其中一个瘦小的伙计发现了他的视线,赶忙拍了拍其他人。
“喂,小老板在看,稍微收敛一点。”
他们悉悉索索的交谈了几句,然后各自佯作在干活的样子便散了。
徐吉有些后悔,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一直从早上工作到现在,哪个不是又饿又累。
等客人离去后,几个做菜的师傅走了出来,徐百川和石慎跟在最后。徐吉关上了门,转身向他们扬了扬手。
终于可以吃饭了
两张大圆桌子上各有四五个大盘子的热菜和一大锅米饭,二十来个人随意地坐下便动起了筷子。
一个伙计指着桌上的工作餐露出了兴奋地表情:“喔,今天有粉蒸肉啊!是哪位师傅做的?”
邻桌的另一位刚要开口,却又被他制止了。
“别说,我尝一尝就知道!”说着,他便不客气地举着筷子夹了一块大肉回到碗里,咬下了一大口,“有福了,是徐师傅做的!”
徐百川点了点头,小伙计得意的咧开了嘴。
“喂,小老板在呢,你低调一点。”伙计的邻桌压低着声音推了推他。
徐吉宽容地向他摆摆手,笑道:“没关系,多吃点,都辛苦了。”
小伙计忽然愣住了,他保持着咬肉的动作含糊地动了动嘴巴:“徐老板”
“什么?”徐吉看看他,没听清。
邻桌踢了他一叫:“别瞎叫。”
小伙计眨了眨眼,自言自语了几句又低下了头。
第十六章
从这天之后,石慎变得有些古怪——他一天得来徐记两次。可当徐吉问他是不是要赶着出菜谱的时候,他又否认,只说自己最近的工作不太忙。
“不太忙就早点回家睡觉,你家又不近。”
可这家伙还是会每天晚上都来报道。
“对了,你跟那个叫苏程的认识?”一天晚上,徐吉在换厨师制服的时候忽然想到了这个,再不说他忙起来又会忘了。
“一直都认识。”石慎也在换制服,他正用单手系着袖口的扣子。
“哦,他怎么”徐吉刚要说,又想到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没事。”
石慎抬起头,看他的眼神有些将信将疑。
徐吉心虚地笑笑,想要转移话题:“你怎么系了半天还没系好。”
说着,他拉过石慎的手,为他把手腕上的纽扣扣好。
“别愣着,”徐吉随意地卷起自己的袖子,拍了一下愣住的石慎,“叔叔已经在等了,快进去吧。”
今晚徐吉面对的难题是白斩鸡,不是煮,是切。前几天的时候他已经像模像样地拷贝出徐百川的味道,可就是最后一步的表现总是差强人意。
其实徐吉觉得卖相并不重要,反正到肚子里不都是一样的么!
照例,徐百川演示了一遍。只见他捞出一只沥干的熟鸡,抹上香油,切。他的每一步都快速干练,完全没有多余的动作。几分钟的时间,一盘皮黄肉嫩的白斩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看着是不难,实际操作就让他头痛了。看人挑担不吃力啊
徐吉也捞出了一只鸡,学着样给它抹上香油。还没开始切,两手都已经油光光,怪难受的。
捏着鸡身的手有些打滑,徐吉调整了一下,切下了鸡头,然后是鸡翅、鸡腿,最后他分离了鸡身。不知是不是是刀的关系,他总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利索,鸡块的切面也不平滑。
简单说,就是不合格。
“哎,”徐吉放下刀,擦了擦油腻腻的双手,“还是不行。”
“没关系,可以慢慢练。”徐百川也不着急,毕竟最近徐吉的进步已经很大了。
徐吉点点头,又拿出一只鸡。
“小石,”这时候,徐百川转过头看了看石慎,“我要说蘸料的秘方了,你暂时回避一下。”
徐吉听后立即觉得大快人心:哼哼,没想到石慎你也会有被支开的一天!
等石慎离开了厨房,徐百川才向他跨进一步。徐吉傻乎乎地凑上耳朵,还真以为对方要告诉他秘方。
“叔叔?”见他不再有进一步动作,徐吉只好缩回脖子,迷茫地抓了抓脑袋。
徐百川叹了口气,一语不发地整理着刚才那只鸡的尸骸。
徐吉有些担心,怀疑他在嫌弃自己进度慢。他靠了过去,语无伦次地说:“叔叔,我我会好好干那个,我会的。”
徐百川无声地擦着桌子,表情不太好看。
“叔叔,我会”
“阿吉,”忽然,徐百川打断了他,用平稳的声音道:“我知道你很努力,你一直都很努力。”
徐吉简单地嗯了一声——可对他来说,这句话代表的并不是称赞。
徐百川放下抹布,又叹了一声:“只怪我太老了”
“叔叔”
“听我说完,”徐百川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他,“徐记终归是你的,周围的再怎么帮你,他们也只是外人。”
外人?这时候,徐吉想到的第一个人是在外边的石慎。唉,这道理他虽然也懂,可是对于石慎好像硬不下心。
但他的确是外人。
“就连我也是外人。”
徐吉大惊:“叔叔怎么会是外人!”
徐百川摇摇头,继续开口:“再把剩下的几道菜交给你,我就得回乡下了。”
“这怎么行!”徐吉愕然:徐百川几乎就是整个徐记的顶梁柱,要是没了他
“叔叔!”
徐百川依旧平静地说着:“我跟你父亲的时代已经结束,接下来的徐记得靠你自己打拼。”
一时间徐吉接不上话。难道他叔叔还是在为徐海纳把老板的位置交给徐吉而不是自己生气?如果是这样的话反正只要老板姓徐就好了。
他咽了咽口水:“叔叔,我”
徐百川似乎料到了他的想法,他伸出了左手挡在徐吉的面前,做出了一个“别说话”的手势:“不要侮辱你父亲的决定。”
徐吉沉默了,看来徐百川的去心已决。
“明天你直接到厨房来吧,我们得加快进度。”
徐百川撂下了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徐吉低着头站在灶台边,他不敢想象没有徐百川的徐记。在他们所有人的眼里,徐记里永远都有“徐老板与徐师傅”。可现在“徐老板”已经不在了,“徐师傅”又准备回乡养老如今,只剩下了他这个半吊子的“小老板”。
要怎么办
徐吉甩了甩头,握起了边上刀。
只剩努力总比什么都不剩要好。
他从锅里拿出一只鸡,刚抹上香油准备切的时候,石慎回来了。
徐吉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你没回去?”
“还早。”说着,他走到了徐吉的边上,安静地站着。
石慎是外人连有血缘关系的徐百川都说自己是外人,何况他?
想到这,徐吉有点难受。
“吃不吃鸡腿?”他递上一个又白又嫩的大鸡腿,刚切下的。
石慎犹豫了几秒,还是伸手接下。
徐吉自己则握着一块油光光鸡翅猛啃,他抬头看了一动不动的石慎一眼,笑了笑:“你想不想喝酒?”
石慎没回答,他琢磨了半天,还是没有开口咬下他手里的鸡腿。
这么粗鲁有些不习惯吧。
“那我当你默认了,”徐吉蹲下了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黄酒,“做菜用的,应该还不错。”
说着,他找出了两个碗,满上酒。
“师弟,来,陪师兄喝一点。”
算了,就是酒肉朋友也不错。
石慎接过碗:“你”
你的笑容好难看。
徐吉摇摇头:“别问,喝。”
他拿着自己的碗跟石慎的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喝了两轮,徐吉索性坐到了厨房的桌上,他一手抓着一只鸡腿,另一手拿着一碗酒。
“师弟,你小时候有没有愿望?”
石慎似乎还放不开,只是靠在桌沿站着。听到了他的问题,他想了一下,轻微地点了点头:“有。”
“我也有,”可能是喝多了,他的面色开始微微发红,“我曾希望老师办公室着火,烧光所有的学生手册”
石慎听着有趣,不禁浅浅笑了笑。
“我还希望电视台只放卡通片,别播那些又臭又长的新闻”
这时候,石慎转过头,看着徐吉的侧面。
他的脑袋微扬,头发有些凌乱。可能是酒精的原因,他的眼神迷茫飘忽,鼻子及其两边带上了一层粉红。他的嘴唇小幅度的不停开合着,下巴上还残留着没有修理干净的胡渣。
他就是这么一个乱七八糟的人,他的生活很累,一直都在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
“我还希望,徐记可以关门,这样我爸就只能是我爸。”
说完这句,徐吉许久都没有再吭声,表情瞬间黯淡了下来。
可现在,他必须为了他儿时最讨厌的东西而奋斗。
石慎想帮他,这次不是因为徐海纳的拜托,而是真正的想帮他。
他看着徐吉,一直都看着他。从最初那个心不在焉的小老板到之后疼爱儿子的半吊子老爸,再从笨手笨脚的小菜鸟到现在得到过徐百川肯定的接班人他始终旁观着。
可现在他想参与,想站在他的身边。
石慎伸过手,碰到了他的脸。徐吉颤了一下,但并没有躲开。
他这是在趁虚而入吧,真下流。
石慎把他向自己拉近,徐吉顺从地靠了过去。
“师弟,我难受”徐吉压抑着声音,脑袋死低着。
石慎拍了拍他的背:“你醉了。”
“难受师弟,师弟”徐吉不停地轻喊着,似乎改了内容他就会舒服一些,“师弟,师弟”
可为什么是“师弟”呢?他也不清楚,或许只是顺口吧。
徐吉觉得自己靠在石慎怀里这个动作有点娘们,刚要离开,忽然听到了从他胸口传来的强烈的“噗通,噗通”声。
“师弟,你心跳得”徐吉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好快”,嘴便被堵上了。
第十七章
第二天早上徐百川见到徐吉的时候愣了一下:“你怎么穿着这个?”
徐吉拉了拉衣服,偏小的尺寸绷着有些难受:“我的昨晚脏了,拿去洗中午才会干。”
真是,昨晚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在厨房做了。
徐百川嗯了声,也没怀疑。
徐吉干咳了一声,站在他的边上。
衣服是徐吉临时向其他师傅借来的,确实小了。他的动作因此有些拘束,可他没好意思开口,继续硬着头皮死撑。
终于,徐百川看不下去了:“停一下。”
“怎么?”徐吉心虚地停下动作。
只见徐百川忽然脱下了自己的衣服,递给徐吉:“你穿我的,比这个大。”
徐吉傻了几秒后立刻接下。
真的不能想象没有徐师傅的徐记啊
“叔叔”徐吉开口唤了一声。
他想说,如果可以,还是留下吧。
徐百川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有事?”
他想说,徐记需要你,不如留下吧。
“没事。”可徐吉还是低下头。
徐百川让他尊重父亲的决定,同理,他也希望得到徐吉的尊重。别忘了,他除了“徐师傅”的身份外,他也是徐吉的叔叔所以,他当然能告老还乡,有什么不妥?
“那就继续吧。”徐百川淡淡道。
徐百川今天开始试着让徐吉掌厨,自己则站在一边监督。徐吉比平时紧张不少,毕竟,要由顾客来吃他做的菜,那些常客应该很容易就发现其中的差别吧。
徐吉做的是徐百川平日做的熏鱼与焖肉,它们在徐记的早餐时段里占了不小的部分。直到快近中午的时候,徐吉都用余光注视着厨房的大门——他始终担心会有顾客冲进来投诉食物的味道为什么和平时的不同。
幸亏,什么都没有发生。
徐吉松了口气,一大口气。
“是时候准备菜饭和黄豆猪爪汤了。”
徐百川拍了拍他的肩,口气依旧很平静。
徐吉看着他,很想问,叔叔,你不担心吗?
或许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徐记以后会怎么样,那都只是徐吉的事。
徐吉低着头想,这倒也符合徐百川的性格吧。
“小石,来了?”徐百川忽然开口。
徐吉抬起头,便看到了衣冠禽兽,喔不,衣冠楚楚的石慎停在厨房的门口。
他穿着便服。
“叔叔,我先过去一下,”徐吉快速地扫了一眼石慎,向徐百川道,“马上就回来。”
徐百川点头。
站到石慎面前的时候,徐吉笑地有些尴尬。
“已经干了?”他看了看石慎手里的一个纸袋。
“嗯,”石慎拿出一套白色的制服递给他,“干了。”
徐吉拿过,口气有些抱怨:“你这家伙害的我昨晚回家还得洗衣服”一边说,他一边脱下了身上徐百川的制服,套上了自己原来的衣服。
“你不换?”他整理着衣服问——是的,他们两个白痴昨天莫名其妙在厨房里发情了要知道,其实把衣服弄脏了并不可恶,可恶的是他们两个半夜三更的时候必须把徐记的厨房清洗一遍!
石慎这家伙不是有洁癖么,怎么昨晚突然就反常了?
只见石慎也拿出了制服换上,徐吉系着扣子,问:“钥匙呢?”
早上衣服还没干,所以徐吉让石慎中午来徐记的时候顺便去他家带过来。
石慎从纸袋里拿出两把钥匙递给他。
徐吉也没多想,接过就塞进了口袋。
“对了师弟,你的菜谱写完了没?”
石慎想了想:“还差一点。”
“哦,”徐吉顿了一下,“那你要抓紧时间了。”
因为等徐百川离开后就来不及了。
还有,他们之间的交集也该就此结束。
说完,徐吉又走进了厨房。石慎站在原地,他的眉头微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进去?”见他没跟上,徐吉转头看了他一眼。
事实证明名师出高徒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在徐吉代替了徐百川的日子里,徐记的生意依旧不错。
石慎也经常来,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徐吉早就习惯身边有这么个沉默不语地家伙了。只是一想到他们始终是会有个结局的,他就会不舒服,那感觉就像他知道徐百川终有一日会离开那样。
“喂,宋悦,阳阳最近好吧?”
自从上次之后徐吉只见过徐树阳两次,两次都是幼儿园周五的家长日,代替宋悦去的。
不过说实话,想念是挺想念的,可是不带小孩儿的日子的确逍遥轻松多了。
徐吉就是这样,不积极不主动的同时也不会摇头拒绝,说是耳根软其实有一些消极。
眼见徐百川也教的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
“叔叔,不如过了过再走?”
再有一个月就过年了,要离开也不差这一会儿。
徐百川摇头:“不了,现在正好。”
“那好吧。”
第十八章
徐吉也不清楚为什么徐百川为什么要这么赶着走,可是往细里想,他和石慎属于一类人所以,他们都有那么一些洁癖。
既然回不到过去,那索性就不要了。
徐吉心里有些苦有些酸,但还是在徐百川离开之前为他办了一个小小的欢送会。那晚,徐老太太来了,徐树阳来了,宋悦来了,石慎也来了总之,他差不多找了所有能够想到的人。
徐百川喝了一点小酒,难得多话。他跟石慎讲了几句,便又走到了徐树阳的身边。
徐树阳懂事地唤了一声“叔公”,然后安静地抬头看着他。
徐百川拿来了一个透明的塑料小盒,里头有两只小乌龟。他蹲下身,把盒子交给徐树阳。
“等它们长大,阳阳就不怕寂寞了。”
徐树阳伸出手接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看着一大群的人,徐吉有些恍惚。如果他爸还在,这些人也不会聚到一起,至少,他不会在这。
明天起,徐记就真的是他的了。
换句话说,只剩他了。
徐吉坐着有些无聊,他磨蹭到了石慎边上。
“你菜谱写完了吧?”
石慎点点头:“在排版了。”
“嘿嘿,到时候别忘记分师兄一杯羹,”徐吉为他斟满酒,“师弟,陪我喝一杯。”
他已经写完了啊。
然后徐吉重重地碰了一下他的杯子,一口闷。
“对了,我叔叔跟你说了什么?”
终于,徐吉开口问到了这个——徐百川刚才拉了不少人说话,有亲戚有朋友,也有徐记的师傅和伙计,可偏偏把他晾在了一边。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石慎看了看他:“没说什么”
徐吉随意地嗯了一声,然后快速地转移了话题:“祝你新书大卖。”
石慎礼貌回笑,徐吉又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石慎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叹了一声,都是笨蛋啊
——小石,有时间关照一下阿吉吧。
徐百川隔日就走了,石慎也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再花费大段时间呆在徐记,只是隔三岔五会去吃饭,关心一下徐吉的发展。
徐吉看到他的时候总会惊讶一下:“师弟,怎么又来了,是吃饭还是有菜谱有什么问题?如果是菜谱的话我给你叔叔在乡下的电话好了,你家那么远”
只是每次他给石慎的反应都有一些尴尬。
的确是,就连他对自己行为也有一些尴尬到底是为什么想站在他身边,还绕了不近的路反复去看他?
好感?可怜?嘱咐?
徐吉已经不是那个只会窝在收银台的无能了,他开始长时间的待在厨房:虽然之前有徐百川亲自的指导,他在厨艺方面进步了不少——可毕竟那只是临阵磨枪,真的想要有所成,就必须得靠之后的不断试炼。
还好他有耐心,还好。
临近春节,石慎忙碌了起来。
杂志社上头发话,过完年他们极有可能会换老板,弄得是人心惶惶。他们总编是一个声音尖锐的男人,这两天他到处在安抚各部门的人员。
“听总编说了没,他似乎找到了熟人接手我们这个烂山芋。”
“打白条啊,还不如多发一点年终奖,石慎你说是不是?”
其实石慎不太担心,毕竟他还有其他地方的收入——年后食谱就能正式了。最近也应该是徐记繁忙的时候,他们得为过几日年夜饭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所以这几天石慎不太去徐记了。
徐吉可以应付得过来吧
石慎在下班的时候收到一个电话,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
“石慎,有空没有?”
“有空。”石慎嗯了一声。
“出来喝酒吧,就咱们两个。”
“好吧。”
昏暗的酒吧里,石慎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男人。
“邵楼。”他走过去打了一个招呼。
叫做邵楼的男人递给他一罐酒,示意他坐下:“总算是约到你了。”
石慎接过,抱歉地笑了笑:“最近事情比较多。”
邵楼一边灌着酒,一边看向他:“我不管你跟苏程是怎么了,你忽然转变的态度让他很抓狂。”
“我们怎么你很清楚吧,”石慎微低下了头,语气平和地道,“当初就是你第一个说我们长得像,硬是要做我们大哥的。”
回忆到过去,邵楼也爽朗地笑出了声:“你们两个小时候太可爱了!”
石慎喝了半罐酒,沉默了一会儿:“苏程最近还好吧?”
邵楼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我就是找你说这个的苏程那家伙心眼死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段日子过得挺糟糕的。”
“我最近只是想静一静,”石慎叹了一口气,“大概不知不觉过头了。”
“我当然知道你不好受,”邵楼语气温柔地道,“可苏程也是无辜的。纸包不住火,你不如把事实告诉他吧。”
石慎摇摇头:“问题不在他,在于我。”
邵楼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体贴地岔开了话题。
要颠覆根深蒂固了这么久的感情,的确不容易。
“对了,小年夜的聚餐你会来吧?”
临分别时,邵楼转过头对他说了这么一句。
石慎沉默地看着他,并没有给出一个正面答复。
“那我就当你来了,”这么多年好友做下来,石慎的脾气邵楼当然也了解,“就趁着那个机会好好跟苏程聊一聊。”
再怎么反感,逃避总不是办法。
杂志社谣言四起,不论总编怎么花言巧语还是有不少人都跳了槽。也有人想挖走石慎,石慎以“做了这么多年,总有感情”婉拒——这不是假话,虽然他给人的印象比较薄情寡义,但只要一旦认定了,便会付出全部的心血和精力,并且很难动摇。
他忽然想到了徐百川,不知道他在离开的时候抱的是什么想法;要放弃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徐记,他到底下了怎么样的决心。
还有,不知道徐吉怎么样了,他们有几周没见了。
他还好吧
小年夜那天早上,石慎去为母亲扫了墓。
记忆里,母亲一直是个温柔漂亮的女人,她的话并不多,但句句都能开解年少的自己。所以在石慎成长的过程中,他从不觉得没有父亲是一件委屈事,因为他有一个近乎完美的母亲。这绝对不能被破坏了。
接下来的时间,石慎只能开着车漫无目的绕来绕去——他唯一的亲人在他念大学的时候过世了,所以近年来的元旦春节他都是跟朋友一起过的。但到了今年
手机也有几个未接来电,全是邵楼的。
还是决定不去了,等过完年再去向邵楼道歉。
天色暗了下来,石慎也不知怎么就绕去了徐记。
徐记的生意很好,即使坐在车里,隔着了两层玻璃,石慎依旧能感受到里面那热闹的气氛。
悬在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地,看起来,徐吉还打理得不错。
石慎看了一会儿,搓了搓手,还是打算开车离开。正准备发动的时候,他看到了坐在收银台的小男孩。
其他地方的玻璃上多多少少结起了一阵雾气,可大门处的玻璃门却干干净净。透过那儿,刚好可以瞧见趴在桌子上的徐树阳。只见他用手撑着小脸,正仔细地注视着面前的塑料盒——是徐百川离开前送给他的那个。
石慎点了根烟,一直看着他,徐树阳应该是在等徐吉下班。
所谓父子关系,是不是就像他们那样?
低着头的徐树阳忽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猛地抬起头跟他四目相对。石慎愣了一下,自然地招了招手。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进去发一个红包好了。
想着,石慎掐灭了烟,走下车。
店堂里的果然更加红火,石慎觉得有些吵,但也不反感——毕竟这样才像是过年。
伙计看到是他,便客气道:“石先生,吃饭吗?不过现在好像没有位子”
“不吃,马上就走。”石慎微微笑了笑。
“是不是找老板”说着,伙计朝厨房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老板好像”
“不,我不找他,你去忙好了。”
石慎走到了收银台,徐树阳见到他立即礼貌地招呼道:“石叔叔新年好。”
刚刚离得远,这下石慎才看清:原来徐树阳穿了一件红色的小棉袄,加上他红扑扑的脸蛋儿,整个人都怪喜庆的。
“石叔叔你找我爸爸吗?”
石慎摇摇头:“不是,就刚好路过看看。”
徐树阳乖巧地哦了一声,又低下头观察起盒子里的两只小乌龟。
“取名了吗?”石慎微低下头——他小时候也想要养一只宠物,可从没养成过。
“嗯,爸爸取的,”徐树阳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兴奋地指了指盒子:“叔叔你看,这只大一点的叫乌乌,那一只小一点的叫龟龟。”
石慎听后不禁乐了,徐吉这家伙取的什么名字,太敷衍了吧
不过说实话,其实他挺佩服徐吉的。要让石慎配合其他人过自己不想要的生活,那绝对不可能。可徐吉做到了。照理说,他对这类人并无好感:耳根软,烂好人,完全没有自己的主意,特别是男性,更显懦弱。
可对徐吉,他竟然完全没有这种偏见,甚至有一些心疼。
正想着,余光便扫到了身边的徐树阳在高兴地招手。石慎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刚好对上了徐吉正望着他的视线。
第十九章
“师弟?”徐吉的额上泛着汗珠,脸上的表情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惊喜,“今天怎么过来了,有事?”
石慎直起身,回望他:“没事。”
“哦”红光满面的徐吉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制服,他满头大汗的糟糕样子与石慎沉着稳重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吃饭?”
“我马上就走。”石慎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徐吉站在那,面孔因为室内温度与忙碌而涨得通红:“等一会儿有事?”
周围有些嘈杂,闹哄哄的拼酒声和餐具之间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可即使是这样,又即使他们俩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近,徐吉还是听到了石慎的答案。
“没事。”
徐树阳抱着小透明盒子,眼神在他们之间飘忽不定。他不知道能不能插嘴,因为眼下这样氛围有些陌生的微妙。他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朝徐吉轻唤了声爸爸。
徐吉这才回过神,走到徐树阳的边上,石慎侧身为他空出了位置。
“阳阳,累了?马上就好,”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大堂里的客人,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最多一个小时,阳阳乖。”
徐树阳听话地点点头,可始终扬着头看向徐吉。
“怎么了?”只见徐吉半蹲下,极有耐心地为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温柔的说,“爸爸为乌乌和龟龟准备了螺蛳肉,一会儿拿出来给你。”
徐树阳又点点头,脑袋却还是抬着。
“爸爸我想喝可乐。”终于,他说出了口。
徐吉噗嗤地笑出了声,他还以为会是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
“好,”徐吉伸出手指轻弹了一下他的鼻尖,“我给你两罐好不好?”
徐树阳兴奋地一连嗯了好几声,
“嘘,不过不能跟妈妈说。”,徐吉装出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跟他商量,徐树阳配合得像小鸡啄米一般直点头。
石慎安静地站在他们边上看着这肉麻的时刻,直到徐吉直起腰看向他。
“既然没什么事,一会儿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饭?”
石慎愣了一下。
徐吉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是白吃白喝,你得帮我试试新菜。”
总算又有呆在一起的理由了?
石慎应了一句,好。
等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徐吉就又笑着向大堂走去。
石慎心里有些奇妙的滋味,说不上来,大概有点偷乐的意思。忽然,他的衣袖被扯住了。低头看去,只见徐树阳一边迫不及待地吸着可乐,一边把另一罐塞进他手里,眼带期待地望着他。
要给他?
石慎接下,冰镇的可乐弄的手有些湿漉漉的。
徐树阳紧接着又递来一根吸管,同时,他终于也松开了自己嘴里紧咬着的那一根,口齿不清地道:“石叔叔,喝可乐。”
傻乎乎的怎么喝个可乐也能这么高兴。
石慎看着徐树阳一脸陶醉不禁松了松嘴角,啪咔一声打开了易拉罐。当然了,也是傻乎乎地用了吸管。
约定的时间过了,徐吉还没搞妥。徐树阳似乎习惯了,也不闹,就乖乖地坐在一边。石慎则安静地陪着他,两人一同等待徐吉下班。
有些奇怪,他竟然觉得这样的等候很好。
“石叔叔,爸爸新做的蝴蝶饼很好吃,”或许是饿了,徐树阳低头摸了摸肚子,然后语带骄傲的道,“一会儿我叫爸爸做给你吃。”
石慎嗯了一声,不禁有些眼红他们这样亲昵的父子关系。
半个小时后,徐吉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是醉的连路都站不稳。一个踉跄,要不是石慎眼明手快上前一步扶住他,他肯定得摔倒。
“阳阳乖我们回家回家”他靠在石慎身上,醉醺醺地呢喃着。
徐树阳手抱塑料盒,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这个样子的徐吉,似乎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爸爸”他扁了扁嘴,“爸爸”
石慎发现了他脸上的失望,那一半委屈一半又在担心老爹的可怜样看的他心里也不怎么舒服。他琢磨了一会儿,左手依旧扶住徐吉的背,右手则朝他挥了挥:“阳阳,我们走了。”
必须送他们回去否则按照徐吉现在的状态,别说做新菜,能不能安全地走到家都成问题。
徐树阳把视线移到石慎的身上,这才慢慢地站起身,握住了他伸出的手:“爸爸还
好吧?”
“没事,大概被客人灌酒了,”石慎捏住了那只热乎乎的小手,“回去吧。”
徐树阳闷闷地点了点头。
石慎把徐吉扔到后排的车座上,让徐树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然后细心地为他系好安全带。不出十分钟,车就停到了徐吉家的楼下。
那是幢老式公寓,没有电梯。石慎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把他们送回来了。
走楼梯的时候徐树阳在他们前面带路,但每走几步总要回过头看看他们的情况。
这小鬼,比起生气,更多的还是在担心石慎有些苦恼地捏了一下徐吉的腰,对方软绵绵地哼唧了一声。他忽然想惩罚一下徐吉,可现在的姿势不好做什么大动作。鬼使神差的,他低下头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听到徐吉吃痛地嗯了一声,石慎心里很满意,这才抬步想要继续走。可一抬头,便对上了徐树阳乌黑乌黑的眼睛。
石慎一愣,心想小孩儿应该还不懂他刚才那个动作的意义吧。对,应该不懂可他也真是中邪了,怎么会在这里作出这种举动。
徐树阳好像的确没在意,看了他们几眼后又自然地回过了头。
石慎心虚地咳一声。
徐吉一路都不清醒,一直到石慎把他搬到床上也还是迷迷糊糊的。徐树阳始终呆在他的边上,看着石慎帮他爸爸脱鞋脱衣脱裤脱袜。石慎弄完一切,看了一眼表——这都快九点了。
石慎伸了一个懒腰,发现徐树阳的表情还是不怎么高兴。
“没事,明天醒了就好了。”
徐树阳没说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委屈。
当然了,当然得委屈,他们都等了这么久,徐吉却
“石叔叔,我饿”
对了,他们一直都还没吃饭。徐吉这次的确过分了哎,不过他也不想这样。
石慎走进厨房,找了半天也只找到米缸和一些土豆。
出去买?现在这日子这时间,便利店开不开门都不知道。但傻着总不是办法,还是去碰碰运气吧。
石慎走到客厅,发现徐树阳一直尾随着他。
“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买,阳阳呆在家里好不好?”
可徐树阳还是一直跟着他。
石慎蹲下身,跟他平视的那一刻也忽然懂了。小家伙是在怕他一去不复还吧,就像他爸爸今天食言了一样。
“那一起去好不好?”
石慎向徐树阳伸出了手。
果真没有什么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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