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病玫瑰（十六）
刺入身体匕首在一瞬间割开皮肤表层，深入心室，左心室厚重心壁被利刃分离，主动脉犹如一截切断水管，随着心脏最后一记泵动，而将涌出鲜血，送入破损心室。
她无比震怒，眉尾锋锐如刀，一双黑眸灼灼怒视凯撒。
“你——！”
一只垂死母狮正咬牙低吼。
快速流失生命值正在大量消耗她体力，她说不出话，嗓音嘶哑，愤怒使她不由用手握住匕首，不顾手上鲜血淋漓。
高大健美、挢捷如豹女人，死死抓住匕首，目眦欲裂。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朝她刺来这一刀，会是凯撒！
查莉在《恐惧迷宫》中行走多年，从未在队友身上吃过亏。
她为人向来坦荡利落，待人处世亦真诚爽快，因此不但颇具路人缘，而且和任何一个合作过队友都能长久保持交情，与那些成天蝇营狗苟、只会琢磨如何从队友身上获利玩家完全是两路人。
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遭到自己队友背刺。
更何况，这人还是凯撒。
她怒不可遏，兴盛怒火几乎烧尽头脑，理智在短时间内迅速下跌，在凯撒刺出那一刀时候，就直接跳下20，再之后又是一个跳10、跳10……
【嘀——检测到玩家数值发生巨大变化，正在重新计算中】
【数值重计完毕，玩家0021590现有理智值为：50】
她理智值大跳水止于50。
在生命值跌破10以下最后关头，沉默不言凯撒再次旋过匕首，切开她心脏，她却突然将手指猛攥对方手腕，爆发出回光返照一般巨力，眼神发狠。
“你……不是凯撒！”
强大理智在这一刻回笼。
随着一开始忿恨、震惊、恼怒连接腾起而被掩盖警觉，再次如鹰一般浮现她眼底。
——凯撒，从来没有用过匕首。
暴君佩剑，自他进入《恐惧迷宫》以来，就只有那一柄。
她低头看着那把匕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生命值一秒一秒流失，但依旧不甘心地问：“……你……是谁……”
生命值跌到5。
她没有等到对方回答。
修长十指无力散落，缺乏供血身体带动手臂，如同失去动力机器人，轰然向后倒下。
黑发男人面容被暗道阴影覆盖，蓝色双眸中墨色深浓。
一如无情无欲，混沌不明……中立意志。
嘀——嘀——嘀。
【嘀——检测到玩家0021590失去生物码热成像，正在确认玩家0021590存活状态。】
【滴——玩家0021590已确认死亡，玩家脱离游戏。任务XC6537-003进度（1/2），请NPC再接再厉，继续完成任务，祝您工作一切顺利。】
系统提示音哗啦啦跳进宁有时耳中。
他神情波澜不惊，分体时间结束后双视野仍然隐隐约约留在大脑皮层，像是叠加在视野上一个虚影。
他闭了闭眼睛，在系统界面上查看目前自己积分。
随着查莉脱离游戏，又是一个50分入账。
他现在有将近300积分了，即使算上用掉购买道具20积分，他也依旧还剩下足足283点商城积分。
20积分换50积分，净赚30分，很划算。
宁有时微微勾起嘴角，纤长手臂在凯撒怀中垂下，犹如一截融化滴水雪泥。
他在他们刚进入暗道时候，就在商城里开放百元欢乐购区域里翻东西。
这个区域里商品道具都是100积分起步，品质则都在蓝色以上，比之前一积分场畅享购区域内道具更实用，当然也更昂贵。
当他在地窖中发现，查莉和凯撒关系并非如他之前所猜测那样熟悉后，他就已经有了个新计划。
……光收割一个人理智值，可远远不够。
他是新世纪雁过拔毛葛朗台，来都来了，总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玩家。
然后他就在欢乐购区域最后几页翻到了这个名叫“忒修斯船模”道具。
【名称：忒修斯船模】
【描述：当普鲁塔克在罗马时代提出这个疑问时，他没有想过在几千年后，忒修斯之船悖论，仍然难倒着我们伦理学家和逻辑学家。当雅典人换掉这艘来自克里特岛船上所有腐烂木板，这艘船到底变成了新一艘船，还是原来那艘船？本道具可在短时间内复制任何物品，以供NPC更换您在与玩家战斗中受损零部件，请NPC爱惜身体，不要让自己变成那艘忒修斯之船。】
【属性：功能道具】
【备注：NPC专用物品，玩家使用无效】
宁有时一眼便看中了这个道具。
但是道具价格不菲，足足需要150点积分才能购买。
他左思右想，都觉得这笔买卖并不划算，他现在是筚路蓝缕起步时期，哪里舍得挥霍这么一大笔积分去买一个只能单次使用道具。
但是他又无法割舍原来计划，纠结半天，一直被禁言系统终于忍不住发出动静。
系统：“【哔——】【哔——】【哔——】！！”
宁有时：“你想说什么？”
系统听上去很悲愤：“【哔——】【哔——】【哔哔哔——】！！！”
宁有时舔了舔牙齿，像个欣赏别人悲愤取乐坏蛋，偷笑着解除系统语音屏蔽，问：“怎么了？”
系统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一样，尖着嗓子愤愤道：“你居然！屏！蔽！我！呜呜呜我好伤心！”
宁有时道：“还不是因为你总是尖叫吓我，我胆子很小。”
系统：“我也是第一次进剧本！你总要让我有些成长时间！乌乌乌，我讨厌死你了，真不想告诉你一积分畅享购里面有礼包可以抽百元欢乐购道具，1积分一次！”
“这道具能用礼包抽到？”宁有时立刻问，“现在抽卡游戏都必须标注掉落率哦，蓝色品质道具掉落率是多少？要是太低我就不抽了。”
系统道：“掉落率不低，有%呢！正好这个道具现在在礼包奖池里，宿主你真可以试试……”
宁有时心算了一下掉率，又看了看礼包奖池里其他物品，也都是他没有道具，哪怕抽到灰色道具，说不定日后也能派上用场。
他赌性深重，一般人遇到这种抽奖赌脸情况，都会先小买一两个试试水，但他直接一口气买下十个随机新手礼包，一次性打开。
系统在旁边替他心疼起积分：“宿主！冷静，冷静啊！少买点！！”
宁有时却故意吓它道：“不，我玩就要玩大，今天先买他一百个吧。”
系统：“！！！”
它一下就慌了：“别啊，宿主，别这么冲动，你买一百个大概率都只能开出重复道具，这不是浪费积分吗……”
宁有时微微一笑，只管打开手上礼包，诚心让系统提心吊胆。
十连抽礼包打开时还会有特效，先是一个披头散发贞子从礼包界面爬出来，然后由身材健美三角头拖着一把铡刀帮他打开礼包，跳出一排带着光效任务道具。
宁有时屏住呼吸，怀着期待心情点开道具栏。
道具依次排列，覆盖特效金光，璀璨耀眼，一直等到金光闪闪光效散去，才露出灰色和绿色道具简介。
……十个礼包，只开出了九个灰色道具和一个绿色道具。
系统发出失望声音：“啊。”
怎么说呢，这属实是有点……有点非洲人。
系统悄咪咪不敢出声。
宁有时面无表情，道：“再来十个。”
系统：“宿主，你不要上头啊，十个够了，十个都没开到就算了吧……”
宁有时哪里忍得住：“不行，我还要抽，我不服。”
系统：“别抽了别抽了，宿主，你可能是那个……那个……”
它小小声：“——非酋。”
宁有时忍无可忍：“谁说，我不是！再来，再抽十个！”
系统开始碎碎念：“赌博是祸根，害人害己不利身……赌博是祸害，小赌怡情，大赌倾家……”
宁有时把它话当耳边风。
他这次开始认真了，聚精会神地选择购买十连抽礼包，在打开前还虔心祈祷了一秒，然后紧张地点开礼包按钮。
又一波特效结束后，闪烁金光慢慢在道具栏里散去。
宁有时捏着一口气，从上往下查看抽到道具，前面七八个全是灰色品质普通道具，到第九个，出现了一个绿色品质道具【超光速粒子流】，到第十个——
蓝色道具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每个道具简介字体上，都仿佛绽开花苞。
他【忒修斯船模】，到手了。
宁有时顿时浑身舒畅，把道具放进仓库，问系统道：“非酋？哼，再说一次我是非酋？”
怎会如此！系统惨被打脸，只能委委屈屈地闭上嘴巴。
正因宁有时拿到了这个道具，所以他在和城堡博弈中，更添几分底气。
当城堡薄膜向他落下，把他推出内部核心，他就知道，城堡已经听信了他鬼话。
于是他在分体时间结束前，把【忒修斯船模】从道具仓库里拿出来，并且还把上次任务没有用掉【碎尸匕首】，一同拿了出来。
这些NPC专属道具，同样也可以被剧本中NPC使用。
“我会用这个道具复制一个外来者身体，你可以操纵那具身体，再用这把匕首杀死他们中另一个，他们不会反抗。”
宁有时嘱托道。
然后在另一边，使用道具，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凯撒。
“去吧，早点杀死他们，我们才能活下来。”
分体消失前，他轻轻吻上一朵垂落玫瑰，舌尖点过花瓣，将唇瓣对准玫瑰花瓣上玫红色一抹，咬进唇齿间，细细品尝玫瑰滋味。
密道中，查莉倒下尸体，缓缓淌出一地暗红鲜血。
墨蓝色眼睛男人看着这具不久之前，还生机勃勃尸体，混沌朦胧双眼中，忽然闪现一抹奇异神采。
仿佛拨开大雾见到天光乍亮，仿佛无数原子旋转聚合，精神体在扩张爆破中逐渐清晰。
——磕磕绊绊，深藏在核心内一句破碎句子，由零落单词构成复句，正慢慢成型。
……
查莉死在她直播间引起轩然大波。
观众们一脸懵逼，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黑下去直播屏幕沉寂良久，才有人颤抖着手，发出第一条弹幕。
【？？淦，不是吧？？莉莉女神死了？？】
【凯撒狗贼有病吗？】
【这不是凯皇吧，莉莉死之前都说了凶手不是凯撒啊】
【啊啊啊啊草拟大坝！！什么几把破剧本！！我们莉莉怎么会输在这种低级本里！！！】
【有点匪夷所思了属于是】
【莉莉真是倒八辈子血霉碰上这种剧本……还带个拖油瓶小主播……】
【不是，你们不觉得，这副本难度不像是C级本吗？哪有低级剧本NPC上来就追着玩家砍啊，莉莉还把假死道具都用了】
【怎么办，我想哭，莉莉好惨，莉莉好像好多年没通关失败过了】
【去凯撒直播间看看怎么回事吧，到底是不是他杀莉莉啊，除了他这剧本里还能有人动得了莉莉吗】
【我不去，我要等莉莉出来，乌乌乌莉莉快到妈咪怀里】
【走吧走吧，去那边看看】
许多查莉粉丝转移直播间，进入凯撒直播间继续查看副本后续。
然而当他们一进去，就发现凯撒直播间，似乎和以往氛围有些不同。
以前每次打开凯撒直播间，都只能看到弹幕嗷嗷地在为凯撒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而激动欢呼，但今天，弹幕上却全是密密麻麻……
老婆？？？
【呜呜老婆吹吹就不痛了好心疼老婆】
【凯撒让开！！挡住老婆了！！！】
【急死我了，他怎么还不重置进度，真烦人】
【只剩5%进度了，不愿再笑】
【狠狠地emo了乌乌乌老婆老婆老婆好舍不得老婆】
【天啊我第一次想进剧本见老婆呜呜呜这个剧本ID是什么啊】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你等我！】
【凯撒好狗啊，他能不能快点滚】
来自查莉直播间硬核观众们：？
短短几天时间，日尔曼人废黜罗慕路斯，堂堂西罗马帝国，就这样亡国了？
……
游戏内，凯撒已经带着宁有时来到他们之前进入密道入口。
宁有时心情愉悦地数着哗啦啦积分，不由自主在眼角透出一分喜色。
仿佛偷到了鱼小猫。
凯撒低头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在这个游戏里，组队进入副本队友死亡，还存活队友是能够收到系统通知。
但是他好像根本没有吧查莉死亡放在心上。
哪怕她同样也是游戏中最顶尖那批玩家——如果连她都会在这个副本中折戟，那么他也一样，不能轻松通过剧本。
他离开密道后，在城堡内绕着路，沿侍佣楼梯向下，又往侧门走去。
宁有时揣摩不透这个男人心思，只能时刻盯着他，绿眼睛仿佛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爱人。
男人脚步再次来到玫瑰园。
他把宁有时放下，侧过脸时，英挺鼻梁直线完美得能够滚落一个太阳。
“小心。”他低声嘱咐道。
宁有时无声点头，可怜兮兮地抓紧他衣角。
天使面孔下，发黑心蔫坏如同烂玫瑰——
他倒是想看看，男人现在还能有什么招数，完成他任务。
宁有时注视着凯撒轻轻拨开他手，走到玫瑰园深处。
绿眼睛看着虚空中系统面板。
——还剩37点理智值。快了。
等他理智值掉到差不多，就是他指挥城堡杀死这个男人时候。
……用不了多久。
宁有时似是想到什么，舔了舔嘴角，转过头看着城堡，好像看着自己永远可靠战友。
现在，他们已经是一条绳上蚂蚱啦。
只有玩家全部脱离游戏，这个自成一体城堡世界，来自地狱和人间交界恶魔飨宴之地，才能恢复以往安宁。
凯撒走入玫瑰园深处，转过身，将目光放在宁有时身上。
他们隔着满园开到妖异热烈玫瑰，两双眼睛相互注视彼此，仿佛热恋爱侣，一个等待被拯救灵魂，与一个意外闯入施救者。
——然而，出现在施救者手中，却是一把真正寒锋长剑。
当那柄长剑在凯撒手套中闪过寒芒。
宁有时突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整幢城堡，便开始发出吃痛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