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一辈子
女孩的哭声，持续了许久。
她越哭越伤心，哭到最后，甚至已经浑身抽搐了都没有停下。这绝望悲伤的哭声，更是哭得村民们心惊胆战。
距离她最近的老村长终于忍不住，连忙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心翼翼的说道。
“别哭了，小艾，山神大人……”
“无妨，”神坛上的白狼泥像轻描淡写的开口了，打断了老村长的自作聪明，“让她哭吧。孩子受了委屈，若是连哭几声都不许，那也太残忍了。”
说完，陆恒看向了藤轿上的女童，说道，“哭吧，小丫头。想哭就哭，不要管这些凡人的看法，把心中的委屈全都哭出来，哭得多大声都行，想哭多久都没关系，这里没人敢妨碍你的。”
陆恒的话语并不严厉，但越是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更让村民们害怕。
老村长已经缩成了一团，两只手都在发抖。一种大祸即将临头的恐惧感浮现他在心头，他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跪在那里、死死的低着头，惶恐而卑微。
而老村长的举动，也让村民们悚然一惊。虽然他们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老村长都这么害怕的跪下了，他们也全都紧张起来，所有人学着老村长的样子跪着、伏低头，额头死死的贴着地面，一动都不敢动。
数十人就这样跪成一团，惶恐而卑微的听着女孩的哭声。
而藤轿上的女孩哭了许久，终于抽泣着、哭声渐渐的止歇了。
“呜……山神大人……呜……”
女童抽噎着，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她不断的抹着眼泪，一边从藤轿上走下来，然后跪在了神坛前，用力的磕头。
她也不说话，而是就这样跪在神坛前、一边哭一边磕头。
这一幕看得神坛上的陆恒颇为无奈。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别跪了。”
看着村民们你看我、我看看你、紧张不安的抬起头来，陆恒说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你们就把人带回去吧。我不需要童男童女，今后也不用上贡童男童女给我，此事就此了结。”
“另外这丫头今夜受了委屈已经很可怜了，希望回去后不会再受什么伤害。”
陆恒的话，让刚抬起头的老村长连忙开口，“我等向山神老爷保证……”
“无需承诺，做好该做的事情就行，”神坛上的泥塑神像再次打断了老人的话头，“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
这话一出，赶人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村民们便在老村长的带领下恭敬的朝神坛磕了个响头，然后才小心翼翼的站起来，缓缓的向后退去。
山神庙内，已经不再哭泣的女孩看着身后那些本该熟悉、今晚却无比陌生的大人们，又看了看眼前这漆黑的神坛，犹豫着轻声唤道。
“山神大人……”
女孩的声音很低，低得几乎无法听到的程度。
但神坛上的白狼泥塑还是听到了，他低下头，注视着眼前的小女孩，问道，“还有事吗？”
“……”女孩陷入了短暂的犹豫和沉默，这短短的犹豫和沉默中，女孩似乎想了许多。
但最终，她还是失落的摇了摇头，喃喃的说道，“没有了，谢谢山神老爷。”
也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向神坛上的山神大人磕了一个响头，小女孩缓缓的走出了这间阴暗的山神庙。
身后，阴暗的山神庙内，泥塑的神像不动了，陆恒再次回到了地底修行。
穿着脏兮兮的大红嫁衣的小女孩则走到了村民之中，跟着大家一起向山外走去。
光线昏暗的火把勉强的照亮了些许道路，村民们全都放轻步伐、闭上嘴巴，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生怕惊扰到那可怕的山神。
如今的他们，只想赶快离开这阴森恐怖的寒羽山，回到水生村那温暖的家中，同妻儿分享今夜山中看到的一切。
直面神明的感觉太恐怖了，那种感觉如今想想都有些心悸。平日再胆大的青壮，此时都硬气不起来，全都低着头、不敢高声说话。
而走在人群当中的女孩一言不发，哪怕误会解除，也没有人再对她表示亲昵。不过和身边这些被吓得大气不敢喘的大人们不同，女孩的脸上并没有恐惧或者害怕的情绪。
离去的过程中，她不时的回头，远远的看着那月光下略显孤独阴暗的山神庙渐渐消失在丛林之中，眼中满是哀伤。
今夜发生的事，比母亲病逝的那一天还要让她无助绝望。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村子里那些善良亲切的长辈会对她露出如此凶恶狰狞的表情。明明不是她的错，甚至被选中的人一开始也不是她。但当大家发现她从山里走出来时，那一刻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无比可怕。
没有人相信她，所有人都对她凶恶粗暴。
在这样的情况下，唯一为她主持公道、唯一让她感到温暖的，竟然是老人们传说中的凶恶山神——那个大人们经常用来吓小孩的吃人山神。
孤独无助的情绪，在女孩的心中蔓延着。她茫然的跟随着大人们行走在崎岖的山道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又有什么地方能容得下自己。
山林中的风，渐渐的又起来了。
但这一次的山风并不凛冽，大家也都并不在意，只是加快了脚步，不想在山里久待。
但走着走着，有人发现了些许不太对劲的地方。
“我们身后好像有东西一直跟着……”
说这话的，是常年入山的老猎人王老六。
他回头看着来时的方向，表情紧张，“你们听到了吗？我们身后好像一直有声音。”
王老六的突然开口，把村民们吓得不轻。因为寒羽山中并不缺野兽，以前野兽们到了冬天缺少食物时，会下山去村里叼走小孩、甚至袭击落单的村民。
虽然水生村供奉山神后，山中的野兽便再也不下山袭击活人了。可若是村民们进山时被那些野兽遇见，该吃人还是要吃人的。
这深夜的山林中若是要饥饿的狼群……
村民中，有人生气的叫道。
“王老六！你不要吓人好不好？我们这么多人，就算真的有野兽，还敢跟着不成？”
“就是！王老六，你这家伙总是说鬼话吓唬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别再来这套了？烦不烦！”
村民们大声的骂着，试图通过这样的话来给自己壮胆。
队伍中的小女孩则下意识的握住了脖颈上挂着的小木牌，感受着那种冰凉的触感。她并不害怕，因为山神大人的令牌还在她身上。
而且那身后跟随的野兽，她握着这块山神令牌的时候，似乎能够感觉到。
“是猴子……”
人群中，小女孩突然开口了。
她怔怔的看着身后的漆黑树林，恍惚间，似乎透过那重重的树木看到那群跟了他们一路的猴子——明明她眼睛什么都没看到，但心里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那跟着他们一路的，就是那群猴子。
而这群猴子为什么跟着她……
女孩怔怔的看向了山神庙的方向。
群山中，山神庙方向漆黑一片。而且他们已经离山神庙很远了，在这里根本看不到那座位于深山之中的老庙。
但女孩的视线，却似乎穿透了群山的阻隔，看到了那位于山林之中的神庙、以及神坛之上的白狼泥塑。
山神大人……
女孩无声的握紧了手中的令牌，心中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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