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
苏燕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要跑,她只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无法立刻面对徐墨怀。
这么几年来,与她相伴的都是这一世的徐墨怀,因此她一直觉着自己不会如同上一世般与他纠缠不清,她已经做好了离宫的打算,甚至想好了日后如何生活,突然一切都打乱了。
徐墨怀必定很生气,说不准气得要想法子磋磨她。
苏燕脑子里乱糟糟的,她不知如何应对,只是满心想着赶快离他远些。
她奔出殿门,冰冷的风雪拂在脸上像刀子划过,疼得她眯起眼睛。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徐墨怀暴怒的呼唤。
“苏燕!你给我站住!”
随之还有桌椅的碰撞声与宫人慌乱的喊声。
徐墨怀身上还带着伤,见苏燕跑了,想也不想便下榻去追,不慎被绊倒后众人手忙脚乱的去扶,反被焦躁的他一把推开。
“滚开!”
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爬起来又要跑去追苏燕,宫婢畏缩地开口:“殿下,外头正下着雪呢……”
徐墨怀置若未闻,穿着单薄的衣裳赤脚追了出去。
苏燕跑得很快,裙角在冷风中被扬起,风雪顺着她的袖口与衣襟往里灌。
“苏燕!你给我回来!”
身后的声音渐渐近了,苏燕的心跳也随之加快,热腾腾的白雾随着呼吸从她口中冒出来,她跑得越发快了,根本不听身后人气急败坏的呼喊。
徐墨怀喊得很用力,似乎是被她气急了,连嗓音都是哑的。身后还有一堆宫人侍卫追着他,手上拿着斗篷与鞋靴,却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止他,众人都看他像个疯子似地追着侍奉他的宫婢喊“苏燕”,场面看着又混乱又滑稽。
可宫里哪里有苏燕,分明只有一个瑜娘。
“苏燕,你回……咳咳!”
约莫是终于撑不住了,苏燕听到身后的喊声与脚步声齐齐一停,紧接着宫人们也一阵惊呼,纷纷去扶摔倒在雪地的徐墨怀,他身上的伤口也因为这样大的动静而开裂,肩头晕开了一大团红。
“都给我滚!”徐墨怀分明已经是狼狈不堪,却要露出一副凶狠模样让人滚开,只等着苏燕心软回头。
苏燕的脚步逐渐停下来,站在原地吸了凉气,好似乱糟糟的心绪也平复了许多。她还是有些纠结,却也不得不回过头。
徐墨怀跪坐在雪地中,身上只有单薄的衣衫,雪花都落在了他披散的墨发上。他紧盯着停下脚步,回过身逐渐朝他走近的苏燕,眼底仿佛是凝着一团阴雨,看着似乎是被她给气狠了。
见苏燕走近,他冷冷地瞥了眼身边的宫人,不必他多说,众人纷纷避让到一旁低下头。
苏燕无奈地蹲在徐墨怀面前,分明方才是他急切地唤着她,如今又恶狠狠地说:“你跑啊,这般不待见我,还回来做什么?”
嘴上说着狠话,却不等苏燕开口便一把抱住她,将她箍得很紧,生怕她再跑了似的。
苏燕苦笑一声,有些没法子地说:“你真是冤魂不散。”
徐墨怀的身上很冷,抱着苏燕的时候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意。他将额头抵在她颈侧,冷得苏燕想缩脖子,却又发觉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我恨不能打断你的腿。”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喘息声就在苏燕耳边,语气又委屈又凶狠。“你盼着我去死是不是。”
苏燕顿了顿,小声道:“我不是这样想,先回去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徐墨怀冷笑:“方才跑的时候怎得不顾这些。”
“我一个宫婢,丢脸的可不是我。”她说完后拍了拍他,示意宫人将厚实的斗篷递给她。
徐墨怀瞪了她一眼,仍是任由她将斗篷给他披上,紧接着才被搀扶着起身,一只手紧攥着苏燕的手腕不肯放。她低声提醒:“你现在是太子。”
徐墨怀气闷地瞪了她一眼,对此置之不理。
等他们进了暖融融的寝殿,徐墨怀身上的雪也化了,额发湿漉漉地垂下,连眼睛都像水被洗过的黑石,顶着这样一张脸看向苏燕,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软了。
等宫人端来热水为他擦洗,苏燕才发现他赤足跑出去的时候,一双脚冻得发红不说,还被不知何处的碎瓦给划破了。本来血被冻得凝住了,伤处又混了雪,如今雪化了才发现他脚上有血,连徐墨怀看到伤也是愣了一下,显然是冻僵了不曾察觉。
“先上了伤药再躺下,一会儿还有汤药要喝。”她垂下头,没敢去看徐墨怀的表情,
“一直低着头做什么?”徐墨怀忽然出声问她。
苏燕没有立刻回答,这短暂的沉默似乎将他惹怒了。
“你究竟在想什么,从前种种都忘了不成?”徐墨怀的语气里带着憋闷,眼眶也泛着微红,被这张脸衬得十足的委屈可怜。
苏燕默了默,忽然开口道:“这个世上没有苏燕了。”
她以为这一世是要她重来一回,重新过一个不同的日子,不必与他纠缠到死。
“你这是什么意思?”徐墨怀抓着她的胳膊,语气凶狠。“那你算什么?还是你只喜欢这一世的徐墨怀,我又算什么,你待他处处体贴,与他亲密无间,却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情愿。分明是我与你先有了情意,你却反过来弃我如敝履!”
苏燕已经想通了,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他都是徐墨怀,应当是他已经渐渐有了这一世的记忆,因此才能在她面前装得有模有样。既然如此,他们两个都是一个人,又何必对这些斤斤计较。
“你与自己较什么劲?”
“分明是你在计较,你恨我是不是,所以至今还要躲着我,不愿接受我。”
苏燕不知道徐墨怀是不是因为年纪变小了,性子也不如从前稳重,说了几句便被气红了眼,好似她真的在欺负人一般。
见他似乎是真的怒极了,她只好无奈地解释:“你装模作样骗我这么多日,我也是有些脾气的,一时间不愿见你罢了。何况我已经独自在此处活了许多年,谁知你还会重活一世,如今我的打算都被你搅得一团糟,还不准我不情愿吗?”
他被气笑了,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冷眼看着我像个傻子一般派人寻你,看着我终日惶惶不安,为一个不存于世上的人牵肠挂肚。我为你寝食难安,你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看着。若不是我记起来了这一切,你还想骗我一辈子不成?”
听他提及这些,苏燕终于露出了一丝心虚。
徐墨怀被她气得牙痒痒,见她缩着脖子不说话,也气得扭过头去不理会她了。
片刻后,苏燕起身要离开,徐墨怀又猛地回过头,气愤道:“你又要去哪儿?”
苏燕没好气道:“我不过是倒口热茶,你急什么,我还能去哪儿?”
他脸上略显苍白,闻言才稍缓和了面色。“你过来。”
待她喝了热茶无奈地坐到榻边,徐墨怀从后抱住她,额头抵着她的后背,闷闷地控诉了一句:“你没良心。”
苏燕忍不住笑:“你这人怎么贼喊捉贼?好生无耻。”
比起苏燕的不正经,徐墨怀的语气却很认真,似是自言自语的感慨,又似是在对她虔诚允诺。
“燕娘,我们还有这一世,你与我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一切都来得及。”
苏燕想说话,喉咙里就像卡了块石子似的,磨得她难以开口。
“你有你的打算,可你的日后必须要有我。”徐墨怀好似知晓了她的想法,沉声道:“你想要换一种活法,焉知留在我身边就是错的活法。”
苏燕想到旁的,终于开口道:“这一世你还是太子,我们依旧是云泥之别,何尝不是重蹈覆辙。”
他微微直起身,掰过苏燕的肩膀去吻她。
“我是你的,旁人说什么都不算数。”
她愣了一下,就听徐墨怀带着点不悦地催促:“张嘴。”
——
徐墨怀发疯的事虽然有意掩盖,却还是没抵住当日知情者多,最后传得人尽皆知,都说他跟自小侍奉的宫婢不清不楚,似乎宫婢还不大情愿,他在雪地里不顾身体不顾颜面地追着她跑。
与宫婢有了私情本不是什么大事,徐墨怀身为太子,才过了十七岁的生辰,有几个侍妾也不足为奇,只是不该闹得这样难堪,让众人看了一出笑话。
皇上召了徐墨怀前去,强撑着病体将他怒骂了一通,甚至还有处死苏燕的意思,最后不知道徐墨怀如何糊弄了过去,侍者来东宫的时候,只是轻描淡写地罚了苏燕的俸禄,贬她去偏僻的藏书楼打扫。
这件事闹得太过火,没有一点责罚是不可能的,苏燕也没想到处置来得这样简单,毕竟藏书楼一年到头去的人寥寥无几,去打扫也不过是找个地方歇着罢了。
然而底下办事的侍者似乎还是误解了徐墨怀的意思,得知苏燕十分高兴地整理行囊去了藏书楼,他强忍着火气又跑去想接她回去。
等他到的时候,苏燕的住处都布置好了,她将被褥抱出来晒,看到他阴着一张脸走近,疑惑道:“你怎么又来了?”
徐墨怀脚步一顿,气得险些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收拾东西,随我回东宫。”
“不是要责罚我吗?怎么又不罚了?”
/他不耐道:“听他的做什么?”
“你好歹是太子,朝中正盯着你,不必为了我忤逆陛下。”苏燕踮起脚还是够不到绳子,徐墨怀自然地接过被子放上去,无奈道:“你管这些做什么。”
“我若回去必定会惹出不少麻烦,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此处太远。”他面露不悦。
“不算远。”苏燕小声道。
徐墨怀冷笑:“分明是你不想见我,我瞧着你十分中意这次的处罚。”
苏燕心虚地别过脸不吭声。
她的确十分中意。
毕竟眼前的徐墨怀算是她看着长大,东宫的侍者也与她相识已久,如今众人看她的目光都透着古怪。时不时还有过去的旧人托她办事,她也会觉得有些难为情,如今在此处也能图个清静,总好过夜里被他缠着往榻上带的好。
——
藏书楼里都是积灰,除了苏燕还有两个整日里都看不见人影的宫婢,徐墨怀想去见她根本不需遮掩。
待徐墨怀下朝后,士族子弟们邀约着一同去马场,他身为太子自然也不好推脱。
李骋坐在马背上张扬肆意,看着实在是十分扎眼,徐墨怀摩挲着马鞭,心里盘算着如何逼迫李家造反,好名正言顺除掉李氏一族。
在马场停留了没多久,徐墨怀推脱自己有事先走一步,而后却奔着离马场不算太远的藏书楼去了。
等他到的时候,往上走了几层才找到苏燕,她正在窗前的小桌上趴着睡觉,脑袋上盖着一本书,暖洋洋的日光都落在身上,让她的衣衫都泛着层朦胧的光辉。
徐墨怀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拾起她看到一半的书草草翻了几页。
正看着的时候,苏燕察觉到了动静,睡眼惺忪地回过头看他。
“醒了?”
“你怎得来了?”
他从后环抱着苏燕,让她坐到他怀里。
“方才见到了故人,忽然想到你,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轻吻她的后颈,苏燕感到后颈处被他亲得发痒,不禁缩着脖子躲避,又被他往后一拉,猝不及防仰倒在他怀里。
“今日春光正好,总该做些什么才是,你说是不是,燕娘?”他附在苏燕耳边,微热的鼻息拂在她的皮肤上,一只手则在她腰侧轻轻摩挲,带着某种隐秘地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