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花败
第113章花败
“姐姐!”云水单膝跪在地上,想要扶她起来,她却跪在地上浑身战栗,轻轻推了推他,“我腿上没力,起不来。”
她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搂着肚子,父亲想干什么?他想称帝吗?他为什么要隐瞒我和母亲,难道他想把云水杀了吗?
“姐姐,你别多想。”他用力将她抱起来放在塌上,轻拍她的手安抚道,“你手心好凉,我命人给你煎药。”他想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怎么了,但见姐姐红唇失了血色,搂着肚子半晌不说话,他担心她的身体,内心七上八下。
前院传来杂乱的人声,林绿萼听到熟悉的女子声音,她蹙着眉头,抬头看向来人。
“你果然在这儿。”严娉婷怀里抱着幼子,温雪牵着三岁的赵铮跟在她身后跑进来。
严娉婷低叹了一声,指着窗外黑漆漆的苍穹说,“京都真是变天了,你瞧那空中的黑云,竟将满月的光辉全挡住了。”
“今夜中秋,我在城南的寿康酒楼宴请宾客,听到城门的巨响,随着人群跑出酒楼查看,其他人还慌乱着,但我经历过十年前的国破之日,听到那声音便知道不对劲,本来想趁乱返回显州,又听说南边已经沦陷了,我迅速回府收拾了金银细软,坐在马车里不知该去哪儿……正犹豫间,突见黑压压的一大群兵马从南门涌了进来,他们披坚执锐,直奔皇宫,沿街的百姓四散逃走,也不知被乱马踩死了多少……”
她望向身后的温雪,“我恰好看到在街上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的温雪,便让她来马车里躲藏。温雪告诉我,你们本在横河边上游玩,人群将你们冲散了,我想了想……”
严娉婷又看向云水,“我记得你借我赵氏商行的名义开了一家布庄,那布庄就在横河边上,林绿萼大着肚子,你肯定不能带她远走,所以我就带着温雪来这里寻你们。”
“谢谢你,娉婷。”林绿萼薄唇翕动,看了一眼还惊惶未定的温雪,她方才叫她先回相府,但人声鼎沸,温雪并没有听清她的呼喊,还在街上游荡着寻找他们。幸好温雪碰到了严娉婷,否则恐怕会死于乱军之手。
温雪目睹了守军收到命令开城门放乱军进城,部分守军因心中不甘,所以打开城门后,给乱军让道慢了一些,便被乱军随手挥舞刀剑屠杀。
她被满街的鲜血吓得魂飞魄散,在街上慌张地乱跑……此刻回到屋中看到贵妃,才终于回过神来,趴在床边哀哀地哭了起来。反倒是年幼的赵铮轻拍她的背,“温雪姑姑,别害怕。”
“你可别谢我,我权衡利弊之后,想着投奔你们最为安全,才会让侍从把马车驶来这儿。”
严娉婷瞥了云水一眼,凑到林绿萼耳边,用手捂着嘴低语,“我听说是你爹命人打开城门,放山匪们入京,我本来以为都城的守军如何也能将这些乌合之众挡于城外,敢情是你爹造反了啊……”
她拍了拍怀里哭闹的幼子,又问林绿萼,“你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吗?晏隽之知道吗?还是说只有我不知道。”
林绿萼手指攥紧成拳,“我不知道。”
严娉婷今夜本谈成了两个大买卖,正在欢喜的时候买家跑了,又目睹匪徒进城,温雪逃难……她心里百感交集,废话像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林相是打算称帝吧?”
她打量着两人低沉的面色,晒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林相就你一个女儿,他百年之后还是会将皇位传给你的孩子,到时也算是为晏氏的江山付出了血汗功劳啊。”
“诶,也不对,他才不惑之年,称帝之后保不准三宫六院,给你添几个弟弟妹妹也不在话下。想当年殷牧昭称帝的时候是三十五岁,林相如今也是正值壮年……”
“严娉婷。”云水看着面色苍白、垂头不语的姐姐,低斥道,“你别说话了。”
严娉婷很想对云水说,你父亲是皇帝,你妻子名正言顺的夫君也是皇帝,如今你老丈人也要变成皇帝了,真是造化弄人啊……她看着云水冷峻的面色,这话憋在嘴里,不敢说出口。
院外充斥着妇女的尖叫,孩童的啼哭和士兵沉闷的脚步声,劲风吹着院里的树叶簌簌作响。
“云水,我没事,你去外面看看吧。”林绿萼挤出一抹苦笑,“今夜事出突然,我们都很忧心,你出去查看一番,回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注意安全,最好不要接近林相。”
严娉婷说:“你去吧,我在这儿照顾她。”
“好。姐姐若是身子不适,便叫阿葛去寻大夫,布庄隔壁就是医馆。”云水定定地看着她,她轻轻地点头,“我没事,你去吧。”
云水走到布庄前院,点了几个身手敏捷的部下,随他一同去街上查看情况,若遇到有危险的百姓,能救则救。
云水离去后,严娉婷心里慌乱,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诸如“林相登基后,你就是公主了,晏隽之从前朝太子变成本朝驸马,也不知该不该道贺。”
“你成为公主之后,能念着我们俩的交情,恢复我严国公府的声誉吗?殷牧昭将我父母批为乱臣贼子,我连灵牌都不敢为他们设……”
林绿萼松开紧咬的牙关,一把抓住严娉婷的手腕,“我肚子刚才撞到桌子了,方才还能忍受,此刻越来越痛,我会不会要生了?”
严娉婷和温雪都惊讶地看着她,同时问出:“要生了?”
林绿萼紧蹙着眉头,疼痛让她全身浮起薄汗,她感到下身湿热,伸手摸了一下挤在腿间的纱裙,摸到一片污秽。
“快快快!”严娉婷看到她手上的血,抱着怀中幼子站起来,对着院外的阿葛喊道,“你快去隔壁将大夫抓来!”
“温雪,别哭了!快去烧热水!”
严娉婷生长子时吃尽了苦头,听到林绿萼疼痛的呻.吟,她大惊失色,“有催产药吗?有补血益气的药吗?有什么药能帮助你吗?”
林绿萼牢牢地抓着她的手,佝偻着身躯,侧躺在床上,鼻尖萦绕着血的甜香,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
林志琅站在皇宫正门的城墙上,迎着晚风,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铁蹄声,悠悠地哼着小曲。
殷牧昭被他骗去了西北边境,殷牧昭不知道徐仲是前朝余孽,徐仲必会趁着这个机会,暗害殷牧昭。殷牧昭虽然处理政事十分愚蠢,但行兵打仗经验老道,他派了人手在殷牧昭身边保护他,不会让他死于徐仲的暗害,而殷牧昭知道徐仲的反心后,必会调兵遣将,和徐仲打得不可开交。
待他们死伤过半,他再派康州的梁集出兵将他们一举拿下,坐收渔翁之利。
天下,唾手可得。
晚风吹起他的宽袍大袖,他对着迎面而来的队伍浅笑,他想起自己的一生,真是跌宕起伏。
他出生显州林家,家世显赫,他年轻时埋头苦读,初次参加科举考试,便成为了新科状元。
又得前朝哀帝赏识,屡屡高升,他自认清高,也曾说过为天下寒门子弟谋取权力的话,他在年轻时便成为了读书人的榜样。
他容貌出众,风度翩翩,享有玉面状元的美名。白城田氏女,姿容绝色,才华横溢,想娶她的人踏破了田家的门槛,最后他在天下人的嫉妒中,将她迎娶为妻。
前朝亡了,他卧薪尝胆,十年蛰伏,一朝事成,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夫人、女儿都在府中,有侍卫保护着,平安无事。
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是他林志琅做不到的吗?没有。到底是扶持女儿的孩子登基,当摄政王呢,还是干脆自己称帝?罢了,这些事还无需他去烦心,若时机成熟,自然会有部下为他黄袍加身。
他正这样想着,侍从匆匆跑上城楼,将一封信递到他面前,“相爷,梁大人派人快马加鞭,送来急报。”
林志琅接过信,挥手让他退下。他只带了几百亲卫在这儿等候莫建元的到来,突如其来的急报让他的心跳快了两拍。
梁集在信中说,两年前,他离开花城,事情都交给了莫建元处理,但近日莫建元带着军队潜伏在京郊后,他派人打探,发现莫建元在他离开后,进行了大的人事调动,许多他信赖的武将文官,现在都未在莫建元手下当差,而且这些人与他也没了联系,恐怕是被莫建元秘密处死了。
梁集在信末嘱咐他,万事小心,最好对莫建元多加调查再起事。
林志琅捏着信纸,呆愣了片刻,他安慰自己,梁集多虑了。他手抓着城墙的栏杆,莫建元带着‘匪徒’大军已行至皇城门下。
莫建元四十出头,骑在汗血宝马上,他身材高大,背着一张大弓。他看到林相后,哈哈大笑,指着林相,声音洪亮地说,“乱臣贼子,当诛!”说着,他取下背上的大弓,拉弓如满月,一箭射向城楼。
林志琅双目瞪圆,并非被这一箭吓到,而是看到了莫建元身旁的两人,失踪多日的燕明冶,和告老还乡的燕鸣。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失踪人口竟然在这里……(放心不会虐)花盛那一章开头林夫人点了一出《群英会》,又叫蒋干盗书,喻为上当受骗,和花败这一章末尾林相真实的受骗对应,真是一个完全不会被看出来的伏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