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送行
第106章送行
初秋,碧空澄净,骄阳似火,本以为白露后会迎来温凉的秋天,但天气依旧燥热,连热了月余,摘芳殿附近的野猫都恹恹地叫不出声。
宁离离下了步辇,跨进摘芳殿,院中的绿树枝叶繁盛,她踏着斑驳的树叶阴影,走进了偏殿,“又是我来得最早。”
“打麻将自然属你最热情。”林绿萼慵懒地躺在塌上,伸出水葱似的手放在温雪面前,温雪正埋头用蔻丹为贵妃染指甲。
“这色泽真艳丽,回去我也让萍儿帮我染上。”宁离离拉着林绿萼另一只弄好的手,翻来翻去地看了一圈,“对了,你知道吗?皇上要御驾亲征。”
“征谁?”林绿萼想了想前几日听檀欣说起过这事,那时她正在孕吐,身体难受头脑发晕,便没有听进去,此刻想来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忍不住出言轻斥,“皇上真是荒唐!边境如今是什么情形,你可知晓?”
“我听说啊,边境徐仲势大,现在已攻下了永城,张干带人逃窜。皇上便决定去亲征张干及其余部……”宁离离笑着轻轻摇头,一对碧玉耳坠随着她的脸摇晃,衬得她肤色白润,“也不知有什么好打的,痛打落水狗吗?”
林绿萼瘪了瘪嘴,心里充满鄙夷,“且不说他到边境的时候战争结束没,他这一趟远征完全是为了杀人玩吧。他这么肆意妄为,朝中就没有人劝一劝吗?”
“林相带头支持。其他人想劝,皇上也听不进去啊。”
“林相吗?他又在搞什么啊……”林绿萼眼眸微动,难道父亲与徐仲书信往来,他骗皇上去边关,然后让徐仲将皇上斩于马下?这可不得了,她轻拍胸口也抑制不住狂乱的心跳,难怪她最近眼皮跳得厉害,看来是真要变天了。那云水呢?他也应该知道他们的计划吧,他会不会要去协助徐仲?得写信去问问他。
宁离离突然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一眼,然后俯身到林绿萼耳边小声地说:“我悄悄告诉你,我在闺中的时候,曾经和几位算命师傅一起合算过一个大卦,算到本朝气数只有十年。今年刚好是第十年,这都初秋了,虽然时局不太平,但也没有要亡国的迹象,我本来以为我们算得不准,突然皇上决定御驾亲征,我觉得……”
“我觉得你真是嫌命长,敢开着门说这种话。”杨静媛迈步进来,嗔怪地盯了她一眼,“还好是我听到了。”说着她让婢女们先退下,关上了殿门。
“离离的算卦可真不能信,她算自己的赌运倒算得很准,算别的真是不敢恭维。前些日子我让她帮我算算情……”她顿了顿,她因担心失踪的燕明冶,病急乱投医,便寻宁离离帮她起卦。但她又不好对宁离离直言她心系燕明冶,便让宁离离帮她算算她缘分中的那人如今是什么情形。
宁离离算出来她的有缘人正一边抚育幼子,一边为妻子守墓。
杨静媛听宁离离解释了卦象后,对她挥了挥手,说:“幸好你没有去摆摊算卦,否则迟早让人把你摊子掀了。”
杨静媛坐下来,微蹙着眉头,颇为悲愤地说:“我也觉得皇上疯了,带着数十万大军去边境收拾张干残部,因张干杀了逸阳王。若说是前几月徐仲与张干势均力敌的时候,皇上御驾亲征平息战火,还算得上有所作为。可如今要到秋收了,各州徭役的百姓本可回家收粮食,却要跟着皇上一起去边境屠杀都是本朝子民的士兵……哎。”她想着血流成河的沙场,深沉地叹了一声。
“说到秋收,我又不得不提一句天命不佑。去岁大雪,俗语说瑞雪兆丰年,可今年夏日又酷暑难耐,导致南方干旱,粮食收成很差,家父说未提前屯米,真是亏大了。”宁离离压低了声音,“而且据闻南方干旱,导致不少百姓落草为寇,听闻有两州都在闹土匪,那些匪徒打家劫舍,连抢数镇,偏还越来越多的流民为了一口吃的,加入那些匪徒之中,隐约有要揭竿起义之势。”
“真的吗?”林绿萼与杨静媛同时惊讶地问,林绿萼撑着软塌坐起来,靠在引枕上,她瞪圆了双眼,愤怒地说,“南方这么不太平,皇上竟然还亲征西北,难道皇上不知道南方出事了吗?”
杨静媛想了想,“南方的匪徒也许是小打小闹,皇上并没放在心上。平民百姓揭竿起义,往往十分分散,他们没有组织纪律,只要遇到正规的军队镇压,流民很容易就溃散了。”她哀叹了一声,“流民没有战斗能力的,哎,若不是世道不太平,谁会跟着土匪闹事呢。”
“可不是小打小闹。”宁离离翘着二郎腿,摇着团扇也叹了一声,“前几日我生辰,家父却未像往年一样送我许多珍奇赏玩、金银珠宝,他写信告诉我,宁氏南方的店铺接连遭到匪徒洗劫,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他正忙着将南方屯的货全运回我们老家,他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未能好好为我准备礼物。”
宁离离又说:“你们不知,我父亲最疼爱我,每年我生辰他都会提前一月为我筹备礼物,今年竟然就送了一盒珠玉来,实在荒谬。”
“这么凶险吗?”林绿萼望着肚子陷入凝思,云水是否知道这些呢?他会不会又偷着在忙事情。
温雪打开了殿门,耀眼的日光照在偏殿的牡丹纹地毯上,空中飞舞着零星的灰尘。
“我来迟了。”梁珍意抱着粉珠走进来,她见三位姐姐都沉着脸色皱着眉头,不禁打趣道:“你们三人怎么一脸苦涩,想打麻将想急了吗?”
宁离离笑着站起来,凑上前去抱粉珠,“那可不。再不赢你们的钱,我就揭不开锅了。”
林绿萼看到小女娃粉嫩的脸庞,心中涌起的爱护之情冲淡了心口的烦闷,“外面日头毒辣着呢,怎么将小粉珠也带来了。”
“她一会儿见不着我就扯着嗓子哭,只好把她也带来了。”梁珍意生女之后,在姐姐们的尽心呵护下坐完了月子,身体逐渐调养好了,她为了能顺利给粉珠喂奶,每日也进食颇多,脸庞也圆润了许多。
“开始打麻将呀!静媛姐姐,你怎么要哭了。”梁珍意坐在麻将桌前,望向在软塌上呆坐的杨静媛。
杨静媛想到世事不安,心里很不是滋味,淡淡笑了笑,“来了。”
……
几日后,皇上身穿暗金色盔甲,头戴兜鍪,骑在汗血宝马之上,带大军离开京都,亲征西北的张干残部。
张干只带着几万人流窜在西北的边陲小镇,实在不值得皇上御驾亲征。往年对皇上最忠诚的杨家,在得知了先皇后的惨死之后,对皇上只是将淑妃贬为庶人送至道观颇为不满,所以杨家的人也寒了心,任由皇上胡闹,没有任何的劝阻。
林相带着大臣们对皇上的行为极力支持,将皇上的壮举与英勇变着方的吹捧。
皇上龙颜大悦,离京之时并未让他属意的储君三皇子监国,而是让林相代理朝政。朝野私下议论纷纷,但无人提出异议。
皇上知道林相支持他亲征是为了让他开心,他在京都闷了十年,也该出去放松一下了。至于为何不让三皇子监国,因为淑妃才出了那种事,他还是想先缓一缓再将重任交给三皇子。
他亲征的事得到了山林居士的肯定,他本还略有几分担心,但收到山林居士的信后,他的不安便随风消散了,只想痛痛快快地出去走走,在边境灭掉张干,兴许还能打开边境大门,出去痛宰匈奴一番。总之,要尽兴而归。
他想回来之后,便将颜怡瑛接回宫中,她是做得不对,而且欺瞒了他许多事情,可她离去之后,时常托人给他写信,他本想不理会,再惩治她一段时间,心里又始终放心不下她,还是决定将她接回来,封为御女也好,采女也罢,只要她在他身边陪着,他才舒心不少。
皇上回头看了一眼送他到城门边的人,贵妃穿戴华丽,重重的头饰压在她美丽的容颜上,她大着肚子面无表情。
杨昭仪望着他,似乎有些担心,昨日杨昭仪来紫宸殿说,她想带着妃嫔们一起去道观中为皇上的征战祈福,而且她选了颜氏所在的那个道观,她还能顺便替皇上去看望颜氏。皇上很满意,同意了她的请求,并让她给颜氏多带些赏赐。
宁昭媛带着微笑对他挥手,梁婕妤沉着面色,一双水灵灵的眼珠子不舍地望着他。
恒玉公主追出来几步,喊着:“父皇保重啊!”
皇上对着她们挥了挥手,数年未穿盔甲,只觉精神抖擞、精力充沛,他转头策马往西北赶去。
“终于走了。”宁离离的笑容一下垮了下来。
梁珍意接话道:“是啊,我这两个时辰没见到粉珠了,担心得很。”因皇上要出行,她们一早就起来梳洗打扮为皇上送行,皇上又去大营中向将士们训话,折腾了许久才出发,梁珍意对着他意气风发的背影白了一眼。
杨昭仪瞥了公主一眼,见公主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她心里却是担心,不过不是担心皇上,而是一直在担心今日去道观的事,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杨昭仪整顿心情,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对众人道:“皇上亲征,事关重大,本宫已提前请示了皇上,今日一起去道观为战事祈福!”
林绿萼被沉重的凤栖牡丹金冠压得有气无力,身子本就不爽利,还要炫,吃苦的就是自己!她望向杨静媛,附和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