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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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相识

云水本只想与他们简单地聊几句,谁想他们越聊越起劲,围着他啧啧称赞,硬要拉着他去客栈里喝酒。

青石板路上堆着几滩暗红的血渍,那几个被流星锤打死的男子还面部狰狞地躺在地上,另有六七个伤重的男子,嘴里惨叫不止,挣扎着匍匐起来,一溜烟地逃进了胡同里。惜玉斋被刀劈烂的半截木门斜着倒在长街上,与血水和踩烂的花灯混在一起。

云水回头看向林绿萼,她抬脚迈过尸体,走到花轿旁蹲下身子,正在给被绑的舞女松绑。街上的行人都绕开这条路,从一旁的胡同里远远地张望这街上发生的事情。

惜玉斋里的两个妙龄女子从窗沿边探出头来,看着晕在花轿中的宝知和悠悠醒来、悲痛落泪的恬知,小声地嘀咕道:“谢爷早看上她们了,她们一直不从,如今非闹出这种事来,尽给惜玉斋惹麻烦。”

另一个女子瘪嘴,拉了拉她,“别浪费口舌了,我们去给教习使说,快把这两个祸害赶走。”说着,她们俩就从惜玉斋的后院离开了。

“改日有缘再会。”云水抱拳告辞,往花轿那边走去,她见姐姐一人照顾着两个舞女,想去帮她把那晕倒的舞女带去医馆,他刚走出一步,就被钱思拉住胳膊。

钱思声音豪迈,四十来岁,脖粗臂宽,他故意压低了嗓子,“公子,不妨再多聊几句,你与我曾见过的一个人长得很像。”

“不知壮士何意?”云水望向他,钱思炯炯有神的眼眸微微上挑。

钱思做出相拥的姿势,搂着云水的肩膀,在他耳旁轻声说:“我记忆中那个与你相似的人,是前朝皇后。”

“敢问阁下是?”云水眼眸闪烁,这五个人看他的眼神,是带着目的性的,他们对他并非是陌路相逢,而是有意接近。

“街上细说不便,还请进客栈中一叙。”钱思又哈哈笑着,他们住的客栈距离惜玉斋十来步之遥,“英雄惜英雄,今日不醉不归。”

云水又看了林绿萼一眼,她蹲在地上与醒来的舞女聊着什么,并未回头看他,他本想喊她一声,但他不知这五个壮汉是敌是友,若贸然地叫上姐姐一起,他们对他心怀歹意的话,他没有信心能在护住姐姐毫发无伤的情况下突出重围。他又四处张望了一眼,街上并无几个行人,进了客栈随时往外看,也能看到姐姐在做什么,若她走远了也能随时叫住她。

于是他抬步往客栈中走,且看看他们要做什么,他附和道:“与各位英豪相逢,甚是喜悦。”

恬知惊讶地问:“敢问姑娘是谁?怎会知道我们的事。”

“我是在贵妃身边服侍的宫婢檀欣,因是林府家仆,所以知晓一些府中的事。”林绿萼扶着她起来,谢爷想强娶她们,并不是想杀她们,她脸上挨了两巴掌,胳膊和腿被撞得青红,但所幸伤得不重。

宝知被打手劈在脖子上的一掌击晕了过去,歪着脖子躺在花轿中,半晌没有反应。恬知抽泣着迈过花轿的横木,走到宝知身前,轻拍她的脸庞,“醒醒。”

林绿萼百感交集,她救人之后,竟发现这两人是云水的姐姐,偏她回头寻云水的时候,云水却不见了。方才还热闹非凡,行人络绎不绝的长街,此刻只有寒冷的风不断向她袭来。

她透过鹅黄色的帏帽,求助地看向周围,行人远远地绕开她们,两旁商铺的老板在店中垂头丧气,元宵节前最热闹的时候,竟遇上了这种晦气的事,街上还放着几具尸体,如何有客人敢来。有店家派伙计去报官,巡街的捕快也半晌未至。

林绿萼走到方才买花灯的店铺里,寻到那个躲在角落的胖掌柜,拿出几锭银子放在掌柜手上,“可否派两个人,帮我把晕倒的那个姑娘送去医馆?”

“贵客,我店小,一时腾不出得空的人手。”掌柜尴尬地笑了笑,他不想管这事,这贵客虽与林家有关,但待这贵客走后,若谢爷追究今日的事,听到他竟然协助了这几人,他这店怕是开不下去了。

“好吧。”林绿萼收回银子,“随我一同来的那个少年呢?你可见到他去哪里了?”

掌柜没见着,方才店里趴在窗边看热闹的伙计说:“好像是,跟着那几个壮士走了。”

“他们往哪里去了?”林绿萼知道云水不是那么随性的人,他不会不管不顾地丢下她离去,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你可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伙计挠了挠头,“没听清,只听到什么英雄相惜,痛饮三杯之类的话,可能往酒肆那边去了吧。”他随手指了一下酒肆的方向,他方才看热闹的时候被掌柜骂了,他只好收回视线假装忙碌了一下手里的活,并未看到他们去哪里了。

掌柜从袖里摸出灯坊的信物,递给林绿萼,“刚才一时事忙,忘给贵客了,这是灯行的信物,见物交货。”

林绿萼心烦意乱地收下信物,这种时候,云水竟然跑去喝酒了?他怎么毫不顾忌她的感受。她从掌柜这儿拿了一杯温水,走到花轿旁,递给恬知,好奇地问,“你们为什么不能再回相府?”

恬知说:“太子薨逝后,太子妃将我们这些出生贫寒的侍妾都赶出了府。我们走投无路之下,又回到了相府,但并未见到相爷。李管家给了我们一些银子,让我们离开京都。”

林绿萼微微蹙眉,这与云水过往说的话,有所出入,她不知是不是她记岔了。

“我们用那银子在乌镇买了一个小宅院,很快就入不敷出,只好干起老本行,来这教坊教习舞艺。”恬知琉璃似的眼珠子被晶莹的泪珠挤满,哀怨地说,“那谢爷,时常强抢民女,又在玩弄女子后肆意抛弃。他月前看上了我们姐妹,我们拒绝了他纳妾的提议,他今日竟闹出这种荒唐事来。”

林绿萼哀叹了一声,“你们元宵节的时候再回相府,到时我在府上,我会让李管家给你们安排事做,必不会让你们再流落街头。”她们曾被林相摆布,再加上是云水的姐姐,她不能放任不管。即使只是路过相逢的女子,她也会体谅她们的难处,尽力施以援手。

“对了,我和你们弟弟……”林绿萼的话被谢爷张狂的笑声打断。

他本只为强娶两个舞女,并未带多少人马,方才受了这等侮辱,怎能忍下这口恶气,他立刻回到谢府,带上近百家丁,气冲冲地又奔了回来,他看到街上只有三个女子,不屑地“嘁”了一声,“那几个杂碎呢?已经跑了?哈哈!”他又招呼几个人上来绑宝知、恬知。

林绿萼挡在花轿前,伸手拦住他们,呵斥道:“滚啊!”

谢爷的视线被花轿前那个曼妙的身影给吸引住了,比起那两个舞女,这女子身段纤纤,穿着桃红色的锦缎依然遮不住盈盈一握的细柳腰,她声音似春莺娇啼,一双妙目愤怒地隔着帏帽盯着他,他看不清她的容貌,却感到一股勾心的妖娆,他咽了咽口水,指着林绿萼,“把她也绑起来!”

他话音刚落,斜刺里奔出来一个人,一脚踢在他身上,将他从马背上踢飞,他狼狈地摔进一家胭脂店里,呼痛着在家丁的搀扶下,挣扎着爬起来。方才那个用棍子打人的清美少年,踢飞他后,强占了他的马,骑着马往戴帏帽的女子奔去,谢爷内心痒痒,美人怎么扎堆地出现,“格老子的,把他也抓回去!”

面前的两个壮汉抓着林绿萼的手腕,她疼痛地轻呼,一脚踹在其中一人的身上,那人捂着下身被踢的地方,愤怒地骂了两句脏话,抬手就想掌掴她。

云水骑着马,奔到林绿萼面前,一勒马缰,马一脚踢飞了抬手的男人。他一把将她提上马背。

林绿萼责怪地骂了两句,“你方才去哪里了?”她话音刚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气得瞪红了眼,“你竟然真的去喝酒了?”

“事出有因,待会儿再解释。”他几脚踢飞围在马边的谢府家丁,此刻谢爷的打手太多,他来不及与姐姐细说。

他方才和他们进了客栈,聊了几句,得知钱思竟然是前朝的武将,他如今隐姓埋名在他皇叔徐仲手下当差。徐仲不久前联系了林相,得知了晏隽之还活着的消息,于是派可信的部下钱思来京都帮助和保护晏隽之。

钱思这几日就在皇家别院附近晃荡,试图寻个机会,与云水相识。方才终于得了机会。

谢爷听到流星锤砸在街边石柱上的“咚”声,抖了抖,回头看到从客栈里走出来的五人,这几个直娘贼竟然还没跑,他身后的百人举着长刀,剑拔弩张,店家纷纷关门。

谢爷在人群中指挥,咬牙切齿,“打死他们!”

家丁受了命令,上百人呐喊着,一齐涌上,声音震耳欲聋。街上原本躺着的几具尸首被踩得面目全非。

林绿萼坐在马上,看到他们五个被围住,着急地说:“这怎么打得过啊?”

云水策马往街边疾行,“我先把姐姐放下,再去相助他们。”

他们刚跑到街边,就看到一队巡街的衙役跑过来,努力地呐喊着让众人住手。

衙役们镇压了许久,相斗的人还是不肯停手。官府又派了一队人来,才将斗殴的众人制住了。

谢爷不服,插着腰站着街上的石墩子上,肆意辱骂着五个壮汉和拦住他斗殴的衙役,搬出了他的干爹,和他干爹身后的林相。

林绿萼见衙役有所胆怯,一下冲进人堆里,指着谢爷说,“你干爹是谁?”

谢爷刚在斗殴的时候,被家丁的胳膊肘撞到了脸,此刻半张脸红肿着,却还洋洋得意地昂头说:“小娘子问得好,我干爹是谢立,四品通议大夫,林相门生。”

林绿萼冷哼着笑了笑,“我以为多大的官呢,正四品,在京都里你敢这样恣意妄为早被人打死了,也就是仗着乌镇地方小,任由你这样胡作非为。”她父亲还未到不惑之年,这谢爷眼瞧着比她父亲还大,他的干爹竟然还是林相的门生,林相真是什么学生都收啊。

她对着衙役说,“把他抓起来,不管他干爹是做什么的,从此以后他干爹没他这个干儿子了。”

谢爷愤怒地哈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说话!”

林绿萼从袖袋里拿出金灿灿的宫牌晃了晃,朗声说:“我是贵妃身边伺候的檀欣姑姑,如今贵妃染病,在小翠山上的京郊别院居住,想必大家也是知道的。今日我下山来为贵妃采买,竟遇到这种荒唐事。待我回禀贵妃后,贵妃会对皇上说什么,会对林相说什么,谢爷,你自己好好掂量吧!”

谢爷哆嗦着从石墩子上滑下来,两条膝盖一下就软了,“谢某有眼不识泰山……”

“还愣着干什么,不把他们抓走?”林绿萼背脊挺得老直,一副威严做派,呵斥衙役,“他过往犯了什么罪,最好查个清楚,待贵妃日后问起来,可不希望再听到他为非作歹的传闻。”

衙役们第一次见到宫里出来的,还是伺候贵妃的宫人,对她格外尊敬地行礼,然后将浩浩荡荡的谢爷一行人全数抓走。

街边灯坊的掌柜和伙计趴在窗边看热闹,掌柜接连鼓掌,又冲出来还了林绿萼几锭银子,“贵客,你为乌镇除一恶,我对你真是五体投地,刮目相看。方才多收了你一些银子,还给你。”说完他笑着跑开了。

林绿萼回头寻找那两个舞女,却不见她们的身影,许是斗殴的时候,她们怕被谢爷的人抓走,趁机逃跑了。哎,她有些叹息,好不容易替云水寻到姐姐们,都怪他,这时候竟然跑去喝酒。

她拉开帏帽的薄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