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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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简娣道。

“简姑娘为何道歉?”

简娣沉默了一下,苦笑道,“我这是马后炮,但我觉得还是要和你说一声。”

“素娥算计的是你,我擅自用你的身子向张大人求情,理当和你道歉。”

向素娥求情这事,完全出自简娣她一个人的心意。

擅自叫鲁大夫来是她,把控不住局面的也是她,现在向张孟野求情的还是她。

虽说卢仲夏未曾出声,权当默许了她的所作所为,但用着人家的身子,简娣想想,自己还是要和他道歉。

更何况,她是料想到依卢仲夏的性格,不会主动出声阻拦她。

卢仲夏轻轻摇头,“简姑娘不必向我道歉。我还要多谢简姑娘帮我,今日若不是姑娘,单我一个人,恐怕早已慌得六神无主。“

虽然她心怀愧疚,但听卢仲夏这假得突破天际的说辞,简娣沉默了一会儿,“你骗谁呢?”

按他的说法,撞见素娥换衣服的时候,那个镇定地叫她离开的青年又是谁?!

卢仲夏微微错愕,“姑娘此话何意?”

简娣沉痛地叹了口气,“你不用安慰我,我用你身体自作主张就是错的。”

一边和卢仲夏说着话,简娣一边打开屋门,走到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

“卢小哥,你能听我说会儿话吗?”

简娣平日里表现得挺欢脱的,难得听到简娣言语中隐含低落,卢仲夏一瞬错愕,但很快,便放柔了嗓音,轻声道,“姑娘尽管说,若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告知于我,我一定好好听着。”

“我觉得吧,我挺对不起你的。”

“素娥算计的是你,假如真成了,倒霉的也是你,我其实不应该帮素娥说话。”

“姑娘担忧的便是这个?”卢仲夏眉眼与语气都很温和,“倘若如此,简姑娘不必关心,我刚刚已经说了,我未曾在意,更何况是姑娘帮我解了今日困境。”

“不,不是因为这个。”

“我就是害怕。”简娣转过身,她面前虽然没一个人,但这感觉好像就和那个温和的青年士子,正面对面坐着说话一样,会让她感觉情绪缓和一点。

本来来见张孟野,简娣的心情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太差,但今天这么一回事,把她心情全给打散了。

可能是因为卢仲夏温柔又有耐心的缘故,简娣大脑一时发懵,也没管人听不听得懂,逮着人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

讲完了,简娣也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玩意儿,好像讲了很多,也不止素娥的事,穿越以来积压在她心头的负能量因为今天的事,一下子引爆了,她就像个愤青一样胡乱抱怨。

简娣舔了下发干的唇角,叹了口气,又开始后悔了。

自己真是,和卢仲夏讲这些干嘛,把他当垃圾桶吗?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简娣默不作声。

卢仲夏没有立即回答她,他好像是消化了一会儿,才终于开了口。

“简姑娘。”

“嗯?”

听到卢仲夏搭理她,简娣心里莫名一突,赶紧把茶杯放下来,正襟危坐着。

“我虽不大明白姑娘方才讲的究竟是何意。”

“但姑娘须得明白一点。”

青年的嗓音清清润润的,如鹤唳玉鸣,“做人只求问心无愧就好。”

卢仲夏隐隐明白一些简娣负能量些什么,却也不大明白,但不妨碍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气,安抚着这位姑娘,“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姑娘只要认准了问心无愧,不妨去做。”

简娣叹了口气,发出了今晚的第二张好人卡。

“卢小哥,你人真好。”

虽说卢仲夏的话对她不能一剂见效,但卢仲夏清润的嗓音好歹稍稍安抚了她一下。

她没有再说话了。

卢仲夏像是为了给她整理消化的时间,也没有再说话了。

良久,简娣终于一拍脑门,下定了决心。

嗨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她现在一是还管不了这么多,二是占了卢小哥身体这事,也并非她本意,她也不能改变这现状,倒不如和卢小哥一块儿,好好在庶常馆学习,做点好事。自己的想法配不上自己眼下的境况,又不肯努力,才是她焦虑的根源嘛。

回到自己身体的时候,就试着写写话本,努力挣钱奋斗。

在借用卢小哥身体的时候,就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高举大庆朝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做个两袖清风的狗,阿不,好官。

想明白了,简娣心中顿时一轻,压在心头的负累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和卢小哥道个歉。

“卢小哥,占据了你的身体,我真的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看着茶杯中上下打着旋的茶叶,简娣发自内心地说。

假如被占身体的是她,看着一个孤魂和自己的爸妈,和自己的同事互动,而自己被困在其中,无法发声,她绝对会疯。

卢仲夏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似乎顾忌到她的情绪,说话本就温柔的青年将语调放得更轻柔缓和了一些。

“‘占据身体’一事,并非出自姑娘本意,我曾答应过姑娘,”青年顿了一顿,“借我的双眼让简姑娘好好看看。”

“又怎么会反悔呢?”卢仲夏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答应姑娘,便无半分怨言,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言而无信,又怎能算君子?”

青年温柔磁性的嗓音在脑中如流水响起。

听到卢仲夏诚恳的话,简娣心尖尖莫名地一颤,脸上不自觉地有点儿烧。

“做君子可……可没那么好哦。”简娣提醒道。

卢仲夏什么话也没多说,没有和她争做辩君子或小人的利弊,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好像在赞同她说的话,却并未因此更改自己的想法。

“要是卢小哥你有一天附身到了我的身体上,”简娣干咳了一声,“我也不会不高兴的!”

卢仲夏顿时笑开,“那便先多谢简姑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简立了个flag,各种意义上的。

狗官,狗的不是卢小哥,是她。

第37章 去岭南

没有简娣终于想通了的如释重负,此刻,宁皎皎正和张氏对坐着,各怀心思,素娥低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不知道鲁大夫同张孟野说了什么,宁皎皎心里没了底,脸上早没了往日的骄纵,慌得六神无主,俏脸发白,拉着张氏的手,呜呜地掉眼泪。

“娘,娘,怎么办?”却也不敢说究竟怎么一回事。

张氏姨母二丈摸不着头脑,想问却见自家明珠哭得如此急,顿时,问什么也抛在了九霄云外,忙一声叠一声的安慰自家的娇娇。

宁皎皎一边哭,一边看向跪在地上的素娥,看她趴在地上一副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气。

“你这个贱婢,出的什么主意,也怪我猪油蒙了心,竟然怜惜你答应了你此事,现在若是表哥怪罪下来,我唯你是问!”

想到出去已有一些时候的张孟野,宁皎皎心里还是有些怕自己这位在朝中做首辅的表哥,一想到张孟野或许会因此轻视于她,当她是个不检点不规矩的,心里更是委屈。

前些日子,她碰巧发现了素娥有身孕的事,又惊又怒,本来想好好教训她,但偏偏素娥在她面前哭得委屈,只说是被负心人给骗了。

宁皎皎从小就娇惯着长大,也是缺心眼,素娥伺候她多年,也有些主仆情谊,被她一哭,顿时就歇了两三分的火气。

但这事却不能轻易揭过,她一个没嫁人的姑娘,屋里头的丫鬟不知和哪个野男人私通怀孕了,叫人知道了她该怎么做人,叫她这位表哥知晓了又该怎么看待她。

本来想叫素娥喝副药把这肚子里的货给卸了,但素娥她却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宁皎皎平日里作威作福,一碰上这种关乎人命的大事,就怂了,拿不了任何主意,这拖了两天还没决定如何处置的时候,卢仲夏他们一伙找上了门来。

青年的士子,又没结婚,妥妥的上好的接盘侠。

素娥她心高气傲,心里也门清,像她们这种奴婢,嫁不得什么好人。与其到了年纪随便许个管事,世世代代都做人家奴,不如嫁给一个青年才俊,就是做妾也甘愿。

于是,看来看去,挑来挑去,就偏偏挑中一个生得好,看上去没什么脾气,一派温和赤诚的卢仲夏。

她的小算盘打得啪啦啪啦响,这士子看着常年与圣贤书为伴,没心眼,瞧着也没经过男女情|爱,再好拿捏不过。只要讨得这士子欢心,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生下,只当是他的孩子,若是个儿子,巩固了地位,就算日后他娶了妻,也不怕。

此举虽然冒险,但富贵险中求,她还尚未显怀,或许能够一搏。

拉拢了檀云帮忙,也没和宁皎皎说,先去了屋里脱了衣服做了第一步。

做完了,再回去找宁皎皎,告知此事,在宁皎皎面前哭一哭,说些主仆情谊,卖卖惨,再明里暗里地说些话吓一吓宁皎皎。

“奴婢做了这事,也是昏了头,但婢子实在是怕。”素娥梨花带雨地哭道,“眼下只怕此事传出,连累了姑娘,婢子已知晓自己犯了大错,任凭旁人唾骂也毫无怨言,但姑娘毕竟未出阁,该如何是好。”

她这么大胆的事都做了,难不成还能眼看着她此事不成,连累到她,生下个孩子不成。

面对哭地梨花带雨的素娥,宁皎皎犹豫了一瞬,稀里糊涂地就被她挟裹着同意了,同意帮她促成纳妾这件事。

表哥向来因为敬重娘亲的缘故,对自己极好,娘亲也宠自己,不过一个庶吉士,算不得什么,她说两句话估计就能成。再说,塞给他一个美人,又能和首辅拉拉关系,天上掉馅饼的事哪个男人不乐意。这件事对那进士,对素娥,对她,都是好事。

但事态发展到现在这般模样,宁皎皎却万万没想到。

眼下看着素娥跪伏在地上的模样,脑子缺根筋的宁姑娘顿时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叫这奴婢给驴了!

宁皎皎一边恨着素娥算盘打到她头上,把她当枪使,一边又暗骂这个叫卢仲夏的庶吉士不知好歹,一边却又怕接下来张孟野会怎么看她。

跪伏在地的素娥却什么也没想,双膝跪在地上已经泛疼,指节都好似僵硬了,心中也一片冷。

自她打算算计个人来接盘的时候,她已经料到了如今的情形,富贵险中求,虽然有富贵,但同时也意味着危险,她接受她如今的下场。她是个心气高的,也工于心计,自觉算不上什么好人,当初脑子被驴踢了,才被负心汉骗了,轻信了他的话,把身子交给了他。

另一厢,张孟野却没宁皎皎和素娥心思那么活络,他极为疲倦,他平常忙的事就多,朝中一堆事就足够他焦头烂额,碍于情分,只要自个这位表妹做事不出格,他对她向来也睁只眼闭只眼。

但眼下她做的事,确实出格了些,也糊涂了些。

平日就已经操碎了心的张首辅倍感心累。

皇上登基后接下来的是个烂摊子,他就是从皇上手上接下这个烂摊子,还甩都甩不掉的倒霉蛋。

东南倭寇战事未平,北边鞑靼兵甲未休,山西大旱,江南水患,朝中马俊一伙宦官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英王一党野心勃勃,这些都是大事。

除此外,官吏贪腐,朝中党争,还有个顽劣的太子需要他管教,翰林院一群傻白甜庶吉士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和天下大事相比,这些在张首辅眼中都已经算小事。

至于素娥,张孟野垂眸,面有倦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