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中的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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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离开自己和父母的家之前,赏佩佩每年只会在大年初二那天中午,在老家女人吃饭的小桌上和自己这位讷口少言的姑奶见上一面。

姑奶是赏佩佩爷爷终生未嫁的妹妹,也是奶奶和父母口中的老怪胎,家族的耻辱。

过年饭桌上的女人们总是喜气洋洋,吃着边角料的小碗菜和主屋里的男人们一样愤慨激昂,只不过喝酒的男人们聊得是国家大事,她们则聊着东家长和西家短。

赏家亲戚几十名,唯有赏佩佩和赏双明,像是红火年节里的隐形人,一老一小,埋头吃饭,从不主动开口说话。

但赏双明显然要比赏佩佩更加孤僻古怪,不同于赏佩佩跟着母亲一去就是整个寒假,她每次回自己的哥哥家都不会过夜,不多不少,也就是一顿饭的时间,老太太搁下碗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她就会裹紧身上的羽绒服重新离开。

给桌上的女人们腾出讲她闲话的位置。

赏佩佩升初中爷爷因病去世后,赏双明就没有再有回到过那个人多是非的老家。

多年未见,赏佩佩对她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那张与自己爷爷非常相似的,布满沟壑的脸上。老人总是穿着一件长到脚踝的深色外套,而围巾和手套,确会搭配着刺眼的正红色。

想来赏佩佩对这样一位老年人本是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当年之所以会答应搬去与同住,是因为陈梦和告诉她,因为父亲坐牢,她再也负担不了自己就读高中和考取大学费用。

乡下的弟弟也到了要读书的年纪,摆在他们娘俩面前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暂时把赏佩佩过继给无儿无女的赏双明。

只要赏佩佩肯配合母亲演一场乖巧听话的戏,那么她就可以顺利地在赏双明的资助下,读完高中读大学,最后依靠知识改变命运后再凯旋而归回到自己的家里。

至于赏双明以后的养老问题,他们大可以等到以后再说。

反正,老眼昏花的赏双明年近七十,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靠山,这样一个孤独痴傻的老人,很容易咬饵受骗,且在发现上当后,不会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带着这样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良少女赏佩佩怀揣着无限的希冀,被母亲和拉货司机打包送到了赏双明家。

但是整顿好自己在姑奶的小房子里住下,不需要两天,赏佩佩就发现这个由大人精心设计的局里,只有她自己才是瓮中的鳖。

赏双明的家,可谓是家徒四壁清贫至极,就是政府救济底层人士的廉租房,而陈梦和所讲的,老太太终生省吃俭用深居简出积攒出来的万贯家财,早就被这些年不停上门来借债的赏家人挥霍一空。

而且年迈的赏双明根本没打算资助她去上高中,老太太虽然老但是不傻,她明确表示,她和陈梦和有约在先,自己那点微薄的退休工资勉强只能支持自己过活,她之所以会在这些年一直给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侄子拿钱,接受赏佩佩的到来,是因为她需要赏佩佩暑假结束,立刻就学一所职业技校,以最快的速度在毕业后赚钱为她养老。

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总不能独居一辈子。

哭过,闹过,整个暑假里愤怒的赏佩佩都在和赏双明作对。

但是每当她跟对方大吵一架扬言她休想强迫自己报答她,冲动地跑出赏双明家的大门,一无所有的少女也只能坐在楼道里啃着手指平复心情,等到傍晚再重新用赏双明给她的备用钥匙把门打开回到那个家。

而那个家里总是飘着卫生熏香的清苦,还会响着赏双明在自己卧室电视机中反复播放的老电影,看似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却填满了照料,因为无论两人白天吵得多凶,赏佩佩有多放肆所无礼,客厅的八仙桌上,总是留着叁四样温热的饭菜和一杯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