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冬去(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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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云是头一回听说此事,蹙眉想了想,道:“你是说太后要阿兄娶薛鸾?”

郎主勾了勾唇角:“差不多吧。太后是前朝末帝的姑母,也就是薛鸾的亲姑祖母。前朝覆灭后,薛氏或流放或赐死,人口凋敝。圣上为了安慰太后,答应善待无相关的薛家后人,进而算是默认了此事。”

晚云赶紧问:“默认了何事?让薛鸾返朝,还是把薛鸾和阿兄凑作对?”

“都是。”

“不可理喻!”晚云气道:“他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儿子?”

郎主瞥了她一眼,目光淡淡地在玉笛上流连。

晚云看他忽而沉默,视线亦落在那玉笛上。

这玉笛是郎主随身之物,或握在手中,或系在腰间,几乎不离身。她想从中观察出些许线索,只是那玉笛周身圆润通透,并无刻字,一时看不出特别。

半晌,郎主才缓缓道:“他是君王,自有他的权衡之计。不过,裴渊向来任性,他不赞同的事,未必能逼的了他。这么说来,兴许圣上的意思也是裴渊自己的意思。归根结底,一切都在他。”

一切都在阿兄,要知道答案终究要问他。

晚云轻轻地“嗯”了一声。可是,她又以什么立场去问?此事,她反而最不宜问。

*

过了几日,信使往来的间隔缩短。晚云知道,他们离高昌越来越近了。

除夕那日,一行人终于到达高昌城。

高昌虽不属殷朝,但前朝时曾归顺中原达五十年之久。前朝皇帝曾命五万河西人前往定居。因此,高昌城中现在还有许多河西后裔。又因商队往来频繁,走在市街上,官话络绎不绝,并不至于太陌生。

进城不容易,一行人被反复盘查,石稽塞了好多钱才放过去。

后来听说前几天城里进了刺客,人还没抓住。

“是阿兄么?”晚云在车里紧张地问。

郎主瞟了她一眼,道:“是谢三。”

晚云心头一惊,“他如何?”

“差一点成了,戎王轻伤。”郎主道,“不过谢攸宁自己也伤着了,如今是城里的头号要犯。”

“怎么会……”她喃喃道,“他和阿兄遇见了吗?”

“我怎么知道。”郎主不由得恼道,“我又不是谢三肚子里的虫。”

“那你放我去找他们。”

“做梦。”

郎主家仍有接头的胡人向导,带着一行人走街串巷。

他们行进极私密,入了一处宅院后,从后宅出后门,再进入另一处宅院。再从后宅的花园步入地下的井窖,再出来,到了一处新的宅院。

郎主看着一脸困惑的晚云,问道:“好玩么?”

晚云点点头,“狡兔三窟,郎主没少做亏心事。”

“非也非也,”郎主摇摇头,“就是总有人惦记我,自保罢了。”

晚饭时候,石稽进来跟郎主耳语了几句。

郎主不耐烦道:“他就这么算了?轻伤又死不了。”

石稽低声回:“孙焕的进展比想象中顺利,他们恐怖要夺城。”

晚云听见孙焕,默默地集中注意力听。

却听郎主道:“那可不行……”他沉吟片刻,做了个手势让石稽退下。

看她不动声色地进食,郎主缓缓道,“狡兔三窟不是没用。裴渊盯着我们进城,可惜还是扑了个空。”

晚云稍稍宽慰:“阿兄还能分出人手来寻我,说明没有太糟。”

郎主嗤笑:“难说。裴渊手上伤了一个,还要兼着找一个,那头还要行刺,想想我都替他难受。”

“既如此,不如放我回去。”

郎主一脸可笑:“荒唐,你看我像是要帮裴渊的么?”

“说不上帮,可你犯不上和阿兄起冲突。”晚云低头吃菜,平静道,“我看,你这人其他别的没有,就是消息灵通。你把消息卖给谁我不知道,但你犯不着跟阿兄过不去。你带着我是个隐患。凭阿兄的本事,找上门是迟早的,你这点人手根本不足以跟他对抗,反而还会坑了你自己。而且宇文鄯我也帮你救活了,你的目的达到了,留着我实在说不过去。”

郎主没说话。

看她胜券在握的模样,他就忍不住给她添堵:“你以为回去了就万事大吉了?裴渊可是要带薛鸾回去的,照顾不上你。”

晚云了解了他的心眼,不屑道:“阿兄有皇命在身,必定又是急行军。那公主娇生惯养的,如何吃得消?”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裴渊自会解决。而且……”他意味深长,“你怎么就断定人家娇生惯养,人家是戎王的阏氏,兴许和大将军一样能坎能杀,登对得很。”

晚云眨眨眼,脑袋里立马浮现了个夜叉女,牛头马面,红脸绿身,不由得笑道:“甚好。”

郎主看着她那诡异的笑容,不置可否。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已然摸清了她的脾性,心思多得很,此时不知又在想什么古怪的东西。

他嘬了一口酒,说:“今日是除夕,要守岁的。”

“我才不跟你守岁。”

“由不得你,这是规矩。”郎主道,“给你准备了新衣服,屋子里有人伺候你梳洗。把你身上那股男子堆里的味道洗一洗。”

晚云拎着衣襟嗅了嗅:“有么?要有也是宇文鄯身上的味道。他都多久没洗了?他可是在牢里待过很长时间。”

“总之就是有,快去。”

晚云走后,郎主不由得想起宇文鄯身上的味道,虽然出发前给他换过衣裳,可毕竟是牢房啊。啧啧,他回头吩咐阿沁:“领几个人去给将黎好好洗洗,花瓣香料多撒些。”

阿沁想了想,不由得道:“郎主是参考了《盛世偷花郎》里头的洗法?小人以为用澡豆即可,去味效果更佳。”

“是么?”郎主诧异,随后沉吟片刻:“果然将黎不配。那便给我备花瓣和香料,我要洗。”

*

晚云回屋。屋子里果真有两位仆妇在候着。他们是河西贵族带来的家生子,会说官话,但腔调上带了些许胡人的味道。

“请娘子除下衣服。”仆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