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冬去(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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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子里找到楼月的时候,他正在跟手下吩咐明日的行程。

晚云沉住气等他。待手下离去,劈头盖脸地问:“你跟阿兄说了什么?”

楼月干笑两声。

他失约了。答应的时候他就明白做不到。要在他师兄的灼灼目光里撒谎可太苦难了。

他道:“我也没多说,不过照实说了两句。”

“什么?”晚云紧问道。

“一是,常晚云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你和薛鸾的事。”

这甩手掌柜当的,晚云气道:“什么叫不知道,分明是你说的!”

楼月笑了笑:“说都说了。看在我告诉你的面子上,莫抓着这些不放。。”

晚云额角跳突,心中的感觉非常不妙。

“第二句呢?”

楼月撂下话就跑了。跑的远远的。

晚云一个人站在寒风里,呆若木鸡。

楼月方才说:“常晚云对你有非分之想。”

*

没脸见阿兄了。

这个念头折磨了晚云一整晚。

突然那个什么前朝公主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知第二日如何面对阿兄。

在阿兄屋里感受的隐隐怒意,莫非也是因为这个?

晚云蒙头在被子里,哀嚎一声。自然因为这个,哪里还有别的?

说好蹭吃蹭喝的,居然生出非分之想。这下好了,兄妹也做不成了。

她一夜未眠。

卯时未至,院子里已经有亲卫来往。不久,裴渊起床练功,晚云一切都听的清清楚楚。

楼月来敲敲她的门,道:“常晚云,师兄叫你起床。”

“知道了。”她闷闷的回。

他清了清嗓音,“不看练功么?”

晚云操起枕头砸门,“滚。”

楼月笑嘻嘻地走了。

*

晚云梳洗完毕,楼月在门外等她,无奈道:“师兄让我跟你去用膳。”

晚云对他没有好脸色,快步走在前头,边走边道:“阿兄是让你来找我晦气么?”

楼月正要回“自然不是”,就看见谢攸宁正从屋里出来,迎面跟二人打了个招呼。

“阿晚。”只听谢攸宁对晚云道:“要是不想去可以不去。”

“不去?”楼月闻言,随即道,“听叔雅那边的人说,那什么姚火生虽然年纪小,可倔得很,一直不开口,要她不去,等到何年何月?”

谢攸宁不屑道:“总不过一顿打,抽筋剥骨,看他说不说。”

“你以为公孙叔雅是个心慈手软的?该下的狠手,他一点也不会犹豫。”楼月笑了笑:“不瞒你说,我一点也不敢得罪他,就怕他什么时候默不作声地把我做了。”

晚云抬头看二人,欲言又止。

谢攸宁不理楼月,认真地对晚云说:“阿晚,那人犯了重罪,受刑罚是难免的,场面必定不好看。你若觉得受不了,便不要去。”

晚云沉吟,眨了眨眼睛,抬头问:“你呢?你看宇文将黎这样受得么?”

谢攸宁目光深深,郑重地点点头,道:“受得。”

“那我也受得。”

谢攸宁怔了怔,神色中透出些许欣慰,楼月看着他,突感恶寒,催晚云道:“走走走,吃饱了上路。”

“你才上路。”晚云恼道:“少说不吉利的话。”

*

一干人天没亮就出发,到达瓜州已经快入夜。

两关事务繁重,裴渊的无意久留,今夜把事情都料理了,明日一早就返程,这样夜里可达玉门关。

众人在瓜州府匆匆用膳,便入牢狱。

晚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里头黑漆漆,嚎叫声不绝,弥漫着刺鼻的恶臭。

她犹豫片刻,身后裴渊走过来,一手拿着油灯,一手牵起她往前。

晚云怔了怔。印象中阿兄是第一次这么牵着她。他的手宽厚而有力,十指起伏的茧扎扎实实地印在她的掌心,真实、且让人踏实。

还让人心动。

她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地滑,当心脚下。”裴渊目不斜视地说。

晚云匆忙应了个“好”,就埋头只顾脚下。

借着余光扫过他俩交握的手。

握得严严实实的。

要是以后也……念头才冒出来,晚云随即强迫自己抛开。什么时候了,莫去想那些让阿兄和自己不自在的事。

这厢正胡思乱想,头顶上飘来裴渊的声音:“怕么?”

晚云摇摇头。

“你就当小时候在山里,比那时还安全些。那人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伤不着你。”

晚云知道他说的那时是什么。

他们初遇时,裴渊也像这般拿着火把,在黑暗中护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他带来的踏实感依然没变,甚至因为手上的力量变得更为坚定和强烈。

他仍然是他,没有变过。

你也是一样。

心里那个烦人的声音,终于有了让晚云纾解心结的感觉。

“我知道了。”她回道。

话说出口,晚云才意识到,这是她一整天来对阿兄说的第一句话。

*

到了牢房前,兵分两路,裴渊和谢攸宁去见宇文鄯,而楼月陪晚云去见姚火生。

进去前,公孙显拦住她,低声叮嘱:“兹事体大,娘子务必劝动他服罪,签字画押。”

晚云低声应了个“我尽量”。

穿过重重牢房,晚云在尽头见到了姚火生。他手脚被铁链束缚,浑身污糟,头发凌乱,周遭秽物不断,早已不复一月前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听见响动,他微微抬头.

晚云拿着油灯上前。

“别走太近。”楼月提醒道。

晚云在一步以外蹲下。

油灯照亮他的脸,上面血渍斑驳,在他白皙的脸上结了痂。

灯火太亮,姚火生适应了好一阵子才终于睁开眼。看是她,笑了笑,说:“你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才说了一句话便不停地咳和干呕。

晚云知道是怎么回事。犹豫片刻,终究放下油灯,从袖间抽出了巾子,替他清理嘴里的血痂,,又给他喝了些水,让他漱口。

他气喘吁吁地缓过来,又对她笑了笑。

晚云放下巾子,问:“你找我来何事?”

“好事。”他清了清嗓子,虚弱地说:“我离开凉州时,不是说让你等我回去,娶你当夫人么?”

说到此事,晚云不由得生气,道:“你不说正经事我就走了。”

“别走。”他勾了勾唇角,说:“你可真是个急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