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玩不起吗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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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听话,”孟岸远轻拍拍她的手,“签了吧。”

孟回鼻尖酸涩,逼退了汹涌的泪,握着笔在协议书上签了名字。

孟岸远如释重负。

王助理收到他的眼神,带着律师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父女俩,孟回喂他喝了小半杯温水,扶着他躺好:“爸爸,你想和她……见一面吗?”

两人都清楚,没点明的“她”是谁。

命运弄人,错过了大半生,孟回不想他们之间再有遗憾了。

孟岸远疲倦地闭上了眼,过往画面走马灯似的过,那个酒吧里背着吉他低吟浅唱的女孩子,忽然抬头朝他嫣然一笑,全世界都跟着亮了,再回首,记忆仍鲜活美好,那就让它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吧。

他不愿意让她,看到如今衰败的模样。

但有一句话,他终于可以留给她,但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小叶子,我做到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都在爱你。我爱了你,这一生一世。

许久许久后,孟岸远云淡风轻地说:“不了吧。”

“回回,你知道吗?”他轻笑着,“有时候,遇到一个人是人生所幸,没有遇到,其实也是一种幸运。”

第六十八章

出于复杂又纯粹的心理, 孟岸远不想和故人相见,但有个人是他临走前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见一见的:“回回,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沈寂来见我?”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孟回低垂眼眸,默然片刻,她有多久没见到他了?

沈寂来青塘镇找她的第二天, 由于电话屡次被拒接,他给她发了信息, 说是临时有急事要赶回纽约,要她等他回来。

孟回没回复, 删除了信息,将他的号码拉入黑名单。

几天后收到一则国际经济新闻推送,大意是他被卷进了前段时间美元被集体做空的风波,已回到纽约配合调查,她不小心点开了视频,是蹲守的记者在机场拍的,他一身黑衣, 面容清冷,气场强大到无法忽略, 面对铺天盖地的采访镜头,他沉稳淡定,应对得游刃有余。

她相信以他的能力和手段, 全身而退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就没有过多地关注。

孟回没办法在这种时候跟爸爸说,她和沈寂分手了, 只含糊道:“他、他现在不在国内。”

“这样啊。”孟岸远语气难掩失望, 有限的体力消耗太多, 他被深重的倦意拖进了睡梦中,呼吸仍然很轻,胸口起伏的幅度也很小,孟回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心口像塞了团棉花,正吸水膨大,侵占所有喘息的余地。

随着孟岸远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孟回面上不显露,可一颗心越发焦灼难安,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睡着了也是噩梦不断,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连王助理都看不下去,多次提醒她注意身体。

孟回知道爸爸心心念念想见沈寂,从黑名单里放出他的号码,拨了过去,可他一直是关机状态,估计是调查还没结束。

她握着手机,在病房外站了很久。

黄昏的夕阳余晖一层层地漫上来,橘红浅金色的晚霞涂抹在天边,仿佛构建了一场不真实的梦境。如果真的是梦就好了,依稀间,孟回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回过头一看,竟然是江献。

上次见面在月巷巷口,江献没认出她,只当成是艳遇,以问路为由跟她搭讪,白白地错失了好机会,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他是有备而来的,不仅摸清了她的身份,连她父亲的病情也一清二楚。

人果然要经历事情才会真正成长,面前的男人已褪去了纨绔子弟的轻浮之色,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似乎不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有了某种说不出的危险性。

来者不善,孟回下意识地竖起戒备,冷淡地问:“你来做什么?”

江献双手环胸,倚着栏杆,好整以暇地打量她,不得不承认,这张明艳动人的脸确实很吸引人,一朵带刺的玫瑰,征服起来才更有快感,而他势在必得。

江献眯起眼睛,笑道:“别整得跟仇人见面一样,我好歹还是你的未婚夫。”

“这桩婚约的实情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孟回面无表情地撇清关系,“从头到尾我都没答应过,何况孟家已经提出退婚,我们只是陌生人的关系。”

“如果我就是非你不可呢?”江献不自觉地加深笑意,联姻是最好的方式,一来她勾起了他的兴趣,二来是为了挽回颜面,三来要争取江氏企业的掌控权,必然少不了孟家的支持。

话不投机半句多,孟回不想浪费时间,转身就要回病房。

“你爸爸的病并非不治之症!”江献急忙抛出最后的筹码,“江家旗下生物制药实验室研发出的抗癌药,目前已经通过临床试验,治愈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孟回猛地顿住脚步,日渐消沉的心脏枯木逢春般,被重新注入了生机,咚咚地跳动,疯狂撞击着胸腔。这款抗癌药她以前大致听冯雪意提起过,但当时没怎么放在心上,江献的话无疑给了她一丝希望,就像长久行走在黑暗的人,突然遇见了一缕曙光。

孟回按捺住汹涌的情绪,稍稍冷静下来,是真是假她暂时无从分辨,即使是真的,以江献的性子,他绝对不可能会这么好心。

“你有什么条件。”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江献单手插进裤兜,挑起眉峰,露出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我只有一个条件。”

“很简单,你和我结婚,作为女婿的我,怎么会见死不救,抗癌药马上就能为岳父安排。”

商业联姻,不过是各取所需,他丝毫不认为这是乘人之危,反而把姿态摆得高高在上,居高临下地施恩,然后等着她感激涕零。

抓住软肋,一击即中,她不可能不答应的。

落日燃尽,浓墨重彩得像一幅油画的晚霞也淡了,月亮露出半圆的轮廓,晚风轻吹动发丝,裙摆微微摇曳,孟回不动声色地敛着眸,覆住了眼底全部的情绪:“我考虑一下。”

“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江献已然胜券在握,别有深意地说,“不要让我等太久,毕竟,我等得起……”

他语气稍作停顿,瞥向病房里面,笑容加深:“岳父大人可等不起,希望你早点给我个满意的答复。”

孟回虚拢的手指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她轻咬着牙,下了逐客令:“慢走,不送。”

江献目的达到,大摇大摆地走了。

孟回心事重重地回到病房,坐在床边守着陷入昏睡的爸爸,等医生们过来查完房,她走进洗手间,捧了把清水洗脸,双手撑着冰凉的大理石洗手台,看着里面的人,无声地问:

“你真的要把婚姻当做交易吗?违背本心,屈服现实,嫁给一个根本不喜欢的男人?”

心里又有一道声音质问她:“结婚而已,有你爸爸的命重要吗?!人死如灯灭,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都不可能再见面了,以后,你就没有爸爸了。”

孟回心口阵阵揪疼,克制着低咳了两声,抽了两张棉柔巾,擦掉脸上的水珠,逼自己不准哭。

有了新的希望,是一件好事,哪怕需要她付出代价。

两天时间匆匆而过,孟岸远病情时好时坏,孟回一边照顾她,一边托丁菱和冯雪意去查江家研发的抗癌药的真实性,由于还在保密阶段,得费一番工夫调查。

倒是孟昔月忍不住了,她把孟回拉到外面的角落:“我听江姗说了抗癌药的事,她还说,只要你和她哥哥结婚,他们家就愿意救爸爸,这是真的吗?”

孟回默认了。

孟昔月立时大喜过望:“那你还犹豫什么?赶紧答应他啊!”

见孟回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孟昔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突然生出被毒蛇盘上脚腕的颤栗感,她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倒吸一口冷气:“你别告诉我,你不打算答应。”

“孟回,”她情绪有些失控,低吼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

“如果换做是我,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那是我们的爸爸啊,从小到大他那么疼你宠你,要星星就不会摘月亮,予取予求,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他……”

浓稠的悲伤堵住喉咙,孟昔月张着嘴巴,说不下去了。

孟回这边还没表态,她即将和江献联姻的消息却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在因低血糖晕倒一次后,王助理拿出长辈的威严让她回家休息。

孟回坐车回到休闲山庄的别墅,在门口被消失了近半个月的男人拦住——

“回回,你真的要和江献结婚?”

第六十九章

夜已深, 整座山庄徜徉在一片盛夏的静谧中,依稀听得远处的潮水拍岸声,与草木间的蛐蛐声相和, 墨蓝色夜空之上,繁星如织,月亮仅是一团朦胧的柔光, 将周围的薄云浅浅染了金色,像缥缈的空中宫殿。

凉风吹拂, 不知是谁家院子里的柠檬在悄悄开花。

清新的香气扑面,孟回勉强打起了点精神, 透过昏黄的路灯,看向眼前的男人,他一身黑衣,萤火般的灯光,映照出他线条分明的轮廓,神情憔悴,面上倦意难掩, 眼睑处覆着暗影,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不过是半个多月没见,她神思涣散,忽然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又觉得仿佛在一场梦中。

如果他们没有分手, 此刻她一定会上前抱住他,投入温暖, 充满安全感的避风港湾, 只要有他在, 什么都不用想……

孟回立即掐断了这个荒唐的念头,垂落视线,盯着地面,不再看他。

她现在只有自己了。

沈寂也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复杂晦涩,她本来就瘦,如今更是又清减了许多,仿佛风轻轻一吹就会倒下,他的心口揪疼着,声线极哑,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要和江献结婚?”

配合调查结束后,他第一时间赶回霏市,刚落地机场,就收到她要和江献联姻的消息,他一开始以为是先前的谣言,但听说江孟两家都开始挑成婚的黄道吉日了,可见并非空穴来风。

他太清楚,婚姻对她而言有着重要而特殊的意义,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怎么可能态度骤变,委屈求全地答应嫁给江献?

“回回,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孟回往后退,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抬起眼,眸色无波无澜,表情冷若冰霜,如同在看着一个陌生人,语气听起来也冷淡极了:“关你什么事?”

说完,她转身推开矮木门,走进去。

她丝毫没察觉,在她身后,一层一层的夜色漫上来,男人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眼神一点点地黯淡。

保姆知道她要回来住,特地等在客厅,看她面色苍白,走路发飘,不免担忧地问:“要吃点东西吗?”

孟回摇摇头,上楼去了。

放入浴缸的水自动停止,热意裹上来,涤荡着皮肤,她却感觉一颗心置于荒野,冰天雪地,像是停止了跳动,这些天来,她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过真实情绪,一直压着,压着,怎么都找不到发泄口,在某个临界点,反反复复,神经绷紧,直逼崩溃边缘。

孟回把脸埋进水里,体会让人清醒的窒息感。

怎么办,她好像……快撑不住了。

洗完澡,孟回躺在床上,蒲嘉念发来视频邀请,她不想让妹妹发现异样,改成了语音通话。

蒲东了解的消息有限,只跟母女俩说孟岸远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所以她们还蒙在鼓里,蒲嘉念问了她爸爸的情况,孟回模棱两可地回应。

大多数时候都是蒲嘉念在说,孟回安静地听,姐妹两人聊到半夜才挂断。

明明身体不堪重负,累到了极点,孟回并没有睡意,眼睛干涩,含了细沙似的,一闭上就疼,按亮手机,凌晨三点半了,她只好吃了粒褪黑素。

窗户没关,风一涌一涌地吹进来,孟回赤着脚走到窗前,意外地发现楼下,影影绰绰的树影中仍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看起来清寂又落寞。

她以为是幻觉,再细看,确实是他。

他还没走吗?

都这样子了,还有什么意义呢?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孟回抿紧唇线,关好窗,重新躺回床上。

窗帘后的身影一闪而逝,沈寂没有收回目光,定定地凝视着她所在的房间,眸底覆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像火烧后残余的灰烬,夜风路过,卷起地面青绿的叶片,飘远。

手机“嗡嗡”震动,沈寂接通后,那边立即说:“沈先生,据我查到的消息,孟先生目前是病危状态,江献以江家实验室新研发的抗癌药为由头,逼迫孟家二小姐和他结婚。”

沈寂敛眉,深眸如月色下的海面,暗潮汹涌,下颌线淬了寒光般凌厉,他语调淡淡,听起来分明没有半点温度:“我知道了。”

通话结束,向来习惯藏山藏水的他罕见地露出怒色,握紧了手机,手背的青筋清晰显露。

夜空上,悄然划过一颗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