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美人和她的三个哥哥 第1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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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在三公主惊愕的目光中,他正色朝她拜道,“多谢你三年前将我从奴隶主手中买来,免了我黥面之苦,这三年我在你身旁服侍,不敢说处处完备,却也称得上恪尽职守,算是还了你的恩情。如今我已记起过往,你我身份有别,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自此你我再无瓜葛。”

这句再无瓜葛将阿依慕从长久的震惊中唤回神来,她定定地盯着跟前之人,努力消化着他叙述的每一个字,却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失神的呢喃着,“你怎么会是大渊人,还是半个乌孙人……这怎么可能……你明明就是我的哈克木。”

沈元韶眸光闪了闪,扭头不去看她迷茫的脸,而是看向谢伯缙,语气认真而凝重,“谢将军,请放她出城吧,她是无辜的。国与国之间的博弈,犯不着将个女人拖进来。”

迎上沈元韶坚毅清澈的目光,再看那红了眼眶失神落魄的突厥三公主,谢伯缙静默两息,沉声道,“好。”

他也不屑于拿女子做把柄。

见他答应,沈元韶月白衣袖里紧握的拳头陡然松开,朝谢伯缙颔首致意,“多谢。”

阿依慕见状,猛地上前一步,拽住沈元韶的袖子,“不,我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哈克木,你说过等打了胜战回来就娶我为妻,我们一起对着月神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离不弃终百年,对月神的誓言是不能改变的。我此次来寻你,便是遵循我们的誓言,同生共死,永不变心……”

似是忆起过往的盟誓,沈元韶清隽的眉眼里闪过一抹挣扎之色。

缓了片刻,他甩开袖子,咬牙道,“从前盟誓时,我并不知我的身份,现如今,我记起往事,再不可能回到过去。阿依慕,你就当哈克木死了,死在了战场上,此后世间再无哈克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大渊的沈元韶,仅此而已。”

面前之人是如此的绝情,一言一语皆与她划分着界限,仿佛从前与她月下盟誓、花海赛马的男人,不过是她幻想的虚影。

千般情绪在胸前来回激荡,阿依慕握紧拳头,眼中噙泪,哽噎道,“你真的不跟我回突厥?”

沈元韶面色沉冷,“不回。”

他答的坚决,仿若一记重锤砸在阿依慕的心上,叫她最后一丝侥幸与挣扎也被击得粉碎。

自小养尊处优明珠般捧着长大的小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挫败,一腔热血就像一场单方面的笑话。

“你个混蛋,我恨死你了!”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狠狠推了沈元韶一把,转身就跑了出去。

沈元韶险些被她推倒在地,踉跄站定,两处琵琶骨被牵动得剧烈疼痛。

见他骤然苍白的脸色,云黛晃过神来,赶紧跑上前,“哥哥,是不是扯到伤口了?我去叫大夫来。”

“我无妨。”沈元韶抬手阻止,朝她扯出个略显虚弱的安慰笑容,又看向谢伯缙,“谢将军,阿依慕性情冲动鲁莽,还劳烦你派人跟着她……确保她出城……”

说到这,他抿了抿唇,敛起眸中神色,艰涩道,“若是能派人护送她回突厥,那就再好不过……哪怕是在城内雇个可靠的镖师,权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拜托了。”

最后三个字他咬的很重。

谢伯缙见他这半死不活的狼狈模样,面上神色难辨。

还是云黛出了声,“大哥哥,送佛送到西吧,此间离突厥王城距离也不短,她个姑娘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唔,谁知道那突厥汗王会不会给咱们扣黑锅呢。”

谢伯缙看了眼天色,沉吟半晌,终是点了头,“我下去安排。”

云黛点头,“你去吧,我在这等你回来。”

待谢伯缙转身离去,云黛迫不及待看向沈元韶,心头斟酌一番,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哥哥,你和那个突厥公主,你们俩真要成婚了么?”

料峭春寒的风拂过沈元韶的鬓角,他盯着石桌上逐渐变凉的半碗残药,低声道,“是。”

“哥哥,先前都是我在讲我的经历,你与我说说你吧,这些年你在突厥是怎么过的?”

“……”

从前的沈元韶是个外放的性情,可经过多年前那场变故之后,他也变得沉默寡言。尤其是在突厥的那几年,实在不值得回忆。

或许,还是有值得回忆的——譬如在那饥寒交迫不见天日的奴隶生活里,那个红裙小姑娘像是个小太阳,驱逐阴冷黑暗,带他出泥淖,让他奉她为主,赐予他衣裳食物,以及哈克木这个名字。

“阿依慕将我从奴隶主手上买下来,从此我成了她的马夫。”沈元韶说一句话便沉默许久,那些细碎的相处日常,他也不知该如何与妹妹说,只简略概括,“她逐渐长大,然后……我们相爱了。”

云黛仔细觑着沈元韶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她看得出来,哥哥是真心喜欢那个突厥公主的。

“所以你打算放弃她了么?你们曾月下盟誓,真心相爱……”

“长痛不如短痛。”沈元韶绷着下颌,像是在与云黛解释,又像是在劝服自己,“她是阿克烈的妹妹,是突厥的公主,没了我,还有大把的突厥勇士供她挑选。她会有个好姻缘的,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云黛一时语塞。

哥哥是冷静的过分,那位阿依慕公主又冲动的过分,一冷一热,一冰一火,实在难以想象他们从前是如何相处的。

她有心安慰,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感情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多说无益。

她也不再言语,只起身去找大夫。

另一边,谢伯缙骑马立于城门之下,神色清冷,看着那眼圈红肿的三公主道,“这回念在沈兄面上,且放你一回,公主日后再如此鲁莽,可不一定能全须全尾地回到突厥。”

阿依慕闻言冷笑,“看在他的面上?那就别看他的面子,干脆把我抓起来杀了得了!反正他方才说了要与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她这般歇斯底里,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叫谢伯缙皱了下眉。

到底是年纪小,又被娇惯着,如同个孩童般顽劣任性。

“公主与其在这哭闹发脾气,倒不如去你王兄跟前游说,叫他早些歇了寻衅的心思。你当明白,若两国交好,你和沈元韶尚有一丝可能。如今两国兵戎相对,势同水火,你便是再哭再闹,你和他也绝无可能。”

谢伯缙勒紧缰绳,牵动马头,“言尽于此,公主好自为之。”

说罢,他朝那两个负责护送的府兵挥了下手,兀自转身进城。

阿依慕失魂落魄地坐在马上,望着那两扇缓缓合上的庭州城门,眸光呆滞,嘴里轻喃,“势同水火,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

突厥三公主被送走第二天,派去突厥打探沈元韶来历的探子便归来了。

隋文渊听罢探子的禀报,抚须唏嘘不已,谁曾想到一个小兵竟有如此离奇的经历?

他当即铺纸提笔,将此事写成奏折,派人送去长安皇宫,请皇帝为沈元韶正名。

这期间,突厥也没消停,接连三次进攻乌孙,谢伯缙只得再度领兵出征。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有沈元韶幕后献计,将突厥几员大将的用兵习惯与特点都细细剖析了一遍,谢伯缙此番出征如虎添翼,精准打击,势如破竹,打得突厥军节节败退,丢盔弃甲,逼退至突厥边境线——

永丰二十二年,四月底,突厥送来投降国书。

北庭及乌孙上下欢庆,大军班师,锣鼓喧天。

云黛也欢喜不已,双颊笑意轻漾,与沈元韶道,“战事已平,哥哥也能随我回乌孙拜见外祖母和舅父了,他们见着哥哥,一定会很高兴的。”

沈元韶对乌孙亲人也有些期待,但他心头更挂念一件事,“打了胜战,没了后顾之忧,谢恒之也得抓紧定个好日子,与你成婚了吧。”

提到这个,云黛面上的笑意一滞。

胜战带来的喜悦太强烈,险些叫她忘了战事平息后,还有一个大麻烦——

大哥哥私自领兵这事,就像是悬在他们头顶一柄锋利的剑,现在虽还没落下来,却是指不定何时就落下来,血溅三尺,人头落地。

当日夜里,谢伯缙从庆功宴回来,已是月上中天,静影沉璧。

他不想扰了云黛安眠,在前院沐浴洗漱之后,才轻手轻脚进了她的床帷。

帷幕间光线昏暗,那熟悉清甜的馨香沁人心脾,掀被躺下,他顺手将身旁之人拢入怀中,手掌才碰上那纤瘦的肩,就察觉到了异样。

“妹妹还没睡?”

“嗯。”云黛轻应了一声,侧过身,往那混杂着酒气与沉水香味的灼热胸膛靠近,“大哥哥今晚喝了很多酒?”

“还好,没醉。”谢伯缙五指插入她柔顺润泽的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梳拢着,下颌抵着她略显冰凉的额头,闭着眼道,“你向来睡得早,今日怎么没睡?”

云黛环住他劲瘦的腰,柔声道,“想等你回来。”

男人拢发的动作一顿,两息之后,头顶的呼吸乱了几分。

他低头去吻她的耳根,鼻息温热而急促,“本想着才回城,先让你歇一夜的,既然妹妹想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云黛,“……?”

她猛地回过神来,连忙按住那轻车熟路探入她襟口的大掌,羞恼地咬着唇瓣,“我哪有想了。”

不过就是说了句等他回来,他怎么就往那方面理解了!

“嗯,那是我想了。”他道,“既然妹妹现下没睡……”

“等等。”

云黛轻叫道,红着脸撑起半边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严肃些,“我有正事要与你说。”

谢伯缙将她的柔荑合于掌心摩挲着,长眸轻眯,那淡淡泛红的眼尾透着几分落拓不羁,“何事?”

云黛见他只捏着手没进一步动作,便也随他去了,定了心神道,“大哥哥此次打了胜仗,又立了功,能否叫隋公替你在折子里美言两句,功过相抵,叫朝廷不再计较你私自领兵的罪责了?当然了,若是隋公能按下此事,并不上表,那自是最好不过的。”

“当日我私自领兵,那样大的动静,岂止隋公一人知晓?这事,是瞒不住的。”

“那怎么办?大哥哥,你可想出对策了?”云黛急道。

床帷间有短暂的静谧,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地说,“待这两日忙完军中杂务,我便回长安领罪。”

领罪这个词甫一落耳,云黛眼前就浮现“自投罗网”四个大字。

可除了去领罪,好像也别无他法,总不能一直躲在北庭……

“大哥哥,我同你一起去吧。你是为了我,关心则乱,才一时冲动领了兵。我让舅父写一封陈情书,让他在信中替你说情……”云黛觉得她虽没什么能耐,但顶着这乌孙公主的名头,起码能在皇帝面前说上两句话。

就算人微言轻,也好过一言不发。

谢伯缙没拒绝她这话,也没答应,只按着她的肩让她躺下,将脸深深埋在她的脖间。

高挺的鼻梁嵌在柔软的肌肤里,他的嗓音听起来低哑又沉闷,“夜深了,此事明日再说。”

云黛还想再说,他咬了下她脖间的软肉,语带警告,“再乱动,就做些别的。”

云黛即刻就不敢动了,恹恹的噢了声,就乖顺地缩在他怀中。

夜的确很深了,她眼睛一闭上,没多久,就昏沉沉睡了过去。

听着怀中传来的均匀轻柔的呼吸声,谢伯缙缓缓睁开眼,漆黑眸底一片清湛,不见半分醉色。

长着薄茧的粗粝掌心细细抚过那如鹤般纤细修长的颈,柔软,美好,又脆弱地不堪一击。

他又想起今日收到的那封长安密信。

如往常般,寥寥数句。

然此番,皇帝病重了。

或许信发出时,皇帝只是病了,但那人向来把时间算得紧,信到庭州时,皇帝的病肯定是重了的。

皇帝病重,长安的天也要变了。

第104章 恐怕真的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