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是梦是真?
钥国玄元四十五年三月十七酉时,钥国皇帝独孤翰驾崩,二皇子独孤祈登基,改年号建元。
皇宫西侧庑殿内,子桑榆依旧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忽而她身侧的手轻微一抖,随即便见她的秀眉时而隆起时而舒展,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好似沉浸在一个悲喜参杂的梦里。
是谁一身白衣胜雪,修长挺拔的身子,卓然而立,清雅如雪中青竹,是谁半卧矮榻慵懒浅睡,承受着那人柔情似水的眸光。
不大的院中有一人抚琴一人曼然起舞,周围景物普通之至却偏偏生出一丝宛若仙境般的美感。那翩翩起舞的女子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映衬在那抚琴的清雅男子眼中,两束目光相触间,女子温婉中带着俏皮的一笑,男子唇边的笑意温和纯净,双眸被那柔曼的身姿填满。
“挣--”琴声戛然而止。
彼时还充满温情的小院忽而一转变得荒芜凄清,不知从哪喷涌出一道的血柱,溅落尘埃,滴落琴弦。天地间血色弥漫,有人砰一声跪落黄土泥地间,凝泪成血,滴滴沉重的砸在臂弯中那人身上,砸在那人腰间的墨玉上。
“旭东升,影落几何,谓之东隅;日西垂,景在数断,谓之桑榆。”空中似有苍老而坚定的声音响起,一片暗沉中,有幽绿的光芒骤现,却在一现之后被惊心的深红掩去。
“桑儿愿用三生三世还你这一世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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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面容沉凝日日埋首于案间,从不与身边之人一句问候甚至一个眼神,是谁日日满心欢喜,笑意嫣然,只为有一日能感化那冰块一般的人。
沉闷的书房内有一人沉静阅读一人低笑摇扇,那上上下下极有规律的晃动冲散这夏季的闷热燥意,让人由心生出畅凉。然那俯首案间之人俯首依旧,神情依旧,那摇扇之人笑颜依旧,眸中淡淡落寞一闪而过,纤细的身体若有似无的轻轻一晃。
“啪--”蒲扇怆然落地。
寂静无声的书房转眼变成修罗地狱,血腥之气弥漫,隐约有女子低低的安慰声,和男子极力控制的抽气声。有人的泪水啪嗒溅落,溅起无数破碎的淡粉的泪珠,好似那女子如梦似幻的一生终于碎裂不可修复。她的眸光逐渐涣散,唇畔却依旧带着明艳的微笑。
“桑儿从未后悔如此深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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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黑衣凛然,宝光凌厉的乌黑眸子,薄唇始终一抹讥嘲的弧度,笑意如刀尖上的寒芒,是谁美艳不可方物却从未展露绝美笑颜,玲珑身段被同样的一身黑衣包裹。
月光在地上泊出一片霜白,有两道黑影快速的移动伴着细长银光频繁闪现。月光照射在那黑影上,照出两张肌肤胜雪的面庞,然那两幅绝世的面容却不带一丝表情,眼中只有冰寒,手执长剑不断向对方进攻,招招狠心,招招冷心绝情。
“叮--”长剑委地之声。
肃然的练武场转瞬人头涌动,每个人的脸都隐在黑色面巾之下,唯有两张肤如白雪的脸在一片的黑中白得惊心,美得摄人。那雪肌上逐渐染上点点鲜红,有他人的,有自己的,天地间一片血肉翻飞,眼前的视线被血肉所挡变得模糊不清。隐约“嗤”一声长剑没入*,有人坠落尘埃,唇角却绽放出了这一辈子都未曾展现的绝美笑颜。
“桑儿终于可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你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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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琉璃灯朦胧的金色灯光下,昏迷沉睡五日之久,急坏了一干人等的子桑榆长密卷翘的眼睫一颤,好似即将展翅的蝴蝶蝶翼正慢慢的舒展开来,然那眼睫上却不知何时沾了些许晶莹,但见她缓慢睁开的双眼,一片水汽氤氲,片刻的迷茫之后便是漫天的伤痛。
一场梦,好似经历了几世光阴那么长,每一世都让她心中钝痛,宛如刀绞。
她终于看到,看到那梦中男女的样貌,她终于知道,知道那梦中男女到底是谁。
那梦中人,分明就是她和即墨东隅!
那第一场梦境中一闪而过的墨玉,一块在她身上,一块在梦中的即墨东隅身上。现在其中一块墨玉依旧在她身上,只是另外一块,是否依旧在即墨东隅身上?她是谁?即墨东隅又是谁?
心绪沉凝下来,一瞬间却有缠绕不清的问题迅速涌了上来,想不明白,如何也想不明白。她伸手抚上颈间的墨玉,继而紧紧握住,似乎想从那玉中寻得答案。只是掌心的温度捂不热那依旧冰冷的玉,内心的沉静驱不散那脑中依旧纷杂的疑问。
她只有不超过一年的寿命,她并不惧怕死亡,然而却被刚才那道尽了山水的梦击溃最后的一丝防线。莫名被带到异世,莫名被梦靥缠绕,这一切是否早已命中注定?她可还有机会一一解开?一线清明在她脑中一现迅速消失,随即便见她唇畔浮出一抹微涩的苦笑。
她只怕已经没有机会弄明白,掌中润泽的玉冰凉依旧,连带着将她的心也带进寸寸的冰凉之中。
“嗤拉--”门被开启,一现光亮透进来,又被快速的掩上,来人步子缓慢,呼吸却沉重,似喟叹,在这一片寂静的寝殿中尤为明显。他的目光落到垂落的帷幔上,沉凉而凝重。然那眸中的沉凉和凝重却在一瞬间转为几欲喷薄而出的喜色,只因那金丝帷幔内,探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将那厚重的帷帐拉开。
那喜悦是如此的明显,就连他向来沉稳的步伐都有所触动,加快了速度靠近那床榻,只一眼,便将床上坐起来的人看进了眼底,随即听见床上那人略有些歉意的声音响起:“祈大哥,让你担心了。”
他一时间愣在那儿,心中明明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说,想说他有多担心她,想质问她为什么不将这一切告诉他,想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想说…你醒来了,真好。只是这所有的已经重复多遍早已熟烂于心的话,却在这一刻梗在喉中,只余满目的欢喜在昏暗的殿内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