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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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墨咬唇,她未听外祖母提起过国公府内还有旁的哥哥姐姐。

思及此处,帘栊被撩起,果真露出先前那张脸。

白苏墨有些懵。

“白苏墨?”他唤她。

她下意识颔首。

他笑了笑,伸手给她:“我是沐敬亭。”

她皱了皱眉头。

沐敬亭继续笑:“你可唤我一声敬亭哥哥。”

敬亭哥哥?

她眉头拢得更紧。

沐敬亭又低眉笑笑,变魔术一般从身后变出一串糖葫芦。

白苏墨眼睛都直了。

沐敬亭递于她:“日后,我就是哥哥了。”

哥哥……

白苏墨看他。

在苏府中,她是有不少哥哥,但多与她疏远,也不怎么敢在她面前说话,但沐敬亭不同。

沐敬亭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并着好看的笑容。

“敬亭哥哥?”她尝试着小声出声。

沐敬亭笑笑,又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掏出另一个糖葫芦。

白苏墨噗嗤笑出声来。

沐敬亭笑:“这是国公爷给你的。”

白苏墨甜甜接过,目光朝马车外的国公爷看去,只见他脸上挂着笑意,白苏墨忽然觉得,许是这根糖葫芦的缘故,京中的这个爷爷,似是……也不怎么像传闻中这么怕人了。

沐敬亭牵她下马车。

她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牵着沐敬亭。

沐敬亭一手还帮她拿着另一根糖葫芦,她眨着眼睛打量着国公爷,其实,近看……

还是有些怕人的。

白苏墨心中不由咯噔一声,还是低头唤道,“爷爷。”

许是这一声“爷爷”的缘故,她偷偷瞄了瞄自己这个在京中的“爷爷”,只觉“爷爷”眼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了。

“媚媚,欢迎回家。”国公爷抱起年幼的白苏墨。

白苏墨有些懵。

许是爷爷的发音有些不标准,外祖母都是叫她墨墨,爷爷却是叫她墨墨(meimei),这个字当是读墨,不是媚。白苏墨默默皱了皱眉头,这京中的口音实在奇怪得很,她有些不习惯……

等到许久之后,白苏墨才知晓。

媚媚,是爷爷给取她的小名。

媚者,美好也。

爷爷唤她媚媚,是希望她日后诸事顺遂。

爷爷与她说起父母,与她一道踏青,一道一日三餐,一道晨间功课,爷爷与她遮风挡雨,与她呵护,她亦与爷爷一道强身健体,虽不骑射,却每日都身体力行,亦会隔三差五同爷爷一道爬山涉水。

她在爷爷的关怀与照顾下,在京中平安顺遂长大。

爷爷体恤她,她照旧每隔一段时日就去探望外祖母。

年纪越大,越知晓外祖母与爷爷之间隔了误解与偏见,平日里也不会走动或照面。

她的婚事,外祖母时时叨念,也时时说着爷爷不适。

而大凡收到外祖母的书信,说起她的婚事,爷爷都会恼火得皱皱眉头。

爷爷同外祖母都是她最亲近的亲人。

她珍惜所有与他们一道的时光。

年节时候,国公府是冷清了些。

但有爷爷在的地方,就有家的暖意。

家中照顾她的人亦有沐敬亭。

待她同样好的敬亭哥哥。

虽大多时候会端出一脸正直,俨然一副爷爷代言人的模样,但不时也会傲娇,需得旁人哄着,再唤他声敬亭哥哥,他便很是受用。有爷爷和敬亭哥哥在,京中没有旁的世家子弟和贵女敢欺负她,她亦因得听不见,多得了旁人的照顾。

她并未觉得何处不好。

虽然京中没有外祖母,没有苏妍子,但京中有疼她的爷爷,敬亭哥哥,还有她最要好的顾淼儿,许雅,还有她身边亲近的流知,宝澶,胭脂,缈言,平燕,尹玉……

她的世界里许是没有声音,但只要有他们在,便是她生命里的一束光。

她的生命力有光便足够了。

直至遇上钱誉。

爷爷的缘故,她并不信佛。

去容光寺是因为同顾淼儿一处。

她记得初见钱誉时候,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缓步上前,一袭锦袍衬得身型颀长挺拔,却又干净好看。精致的五官好似镌刻一般,一手撑伞,一手覆在身后,自雨中缓缓走来,抬眸的一瞬,风华正茂,好似有荣华万千。

她忽然想,若是她能听到声音。

那大雄宝殿外,钱誉伸手拂锦袍上雨水和尘埃可有声音?

他脚下踩上雨滴可有声音?

亦或是,他在大雄宝殿中时说一两生十两,十两生百两,百两生千两,千两生万两,口中是什么样的声音?

她忽得好奇。

这好奇深深得蛊惑着她。

她当日听诵经,佛经中说到随缘。

所谓的随缘,可是她处处都能遇到这个与众不同的钱誉?

旁人遇见一个人,许是生命的一束光。

她却好似遇到生命中最想听到的一个声音,一个让她对世界好奇的声音。

他会扯回她,让她避过树枝上掉落下来的吐着信子的毒蛇;她马车横梁断了,他的马车恰好被征用,他奈何看她,伸手松了松领口,有些不悦,又有些诱人的神色,让她不时会想起他;他留在马车上的书籍,都是各地的游记,她最喜欢看书,好似也从他在游记上的各式批注认识这个人;她偷偷收藏了他的那串檀香木佛珠串,她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她想,这个燕韩来的商人许是应当再也见不到了。

但她同样想,这样一个人出现过,便似每日都有了不同。

她却没想过还会在游园会遇见他。

他交集万分的模样,她微怔,以为她身后有旁人。

他拽着她逃离马蜂群,护着她没被马蜂蜇,自己却被马蜂蜇得皱眉头。

他带着她,跃入平湖中。

她不会游泳,静谧的湖水中。

她恍然听到他的声音。

她死死攥住他,他口中渡给她的气,都藏不住她心底的惊奇与震撼。

声音……

有声音的世界,有钱誉声音的世界……

她想过许多种声音。

清然苑中小桥流水的声音,日升日落的声音,爷爷的声音,敬亭哥哥的声音,顾淼儿,许雅,流知,宝澶,尹玉,缈言,平燕,胭脂,甚至樱桃慵懒的声音……却唯独没想到过,钱誉心底的声音。

她想,冥冥之中,他对她注定不同。

别苑中,他以为她是被马蜂蜇后的幻觉,竟亲了她。

京中风流肆意的世家子弟诸多,却没一个人会在她面前,赤.裸.裸得说着莫名的,又烦心的,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丢不掉,又念念不忘,还必有回响的,该死的爱慕……

每一句,都清晰入耳,不是她在他唇间读到的。

却是好似磁石一般,字字都烙印入心底的声音……

好听,动容的声音。

整个下午,她拎着那串檀香木佛珠,在跟前晃了晃,晃了又晃,晃了又晃晃……

鬼使神差得,脑海中涌现了许久之前顾淼儿偷偷拿来的话本子……

她心底莫名漏了一拍。

而更莫名的是,钱誉身边的肖唐竟会来府中请她帮忙,说钱誉想换苑子,肖唐在京中并无认识的人,就想到了她。

她心中噗嗤一声笑出来。

钱誉定是恼羞成怒想避开她,她心中涌上一万个要捉弄他的念头。

遂将国公府对面的东湖苑给盘了下来。

她光是想想钱誉看到匾额上“国公府”三个大字时震惊又脑和的神情,白苏墨心底就忍不住笑意。

这京中平淡温馨的日子好似忽得有了盼头。

每日都盼着今日东湖别苑有什么新鲜事的盼头。

褚逢程也好,游园会的马蜂也好,也都抛在了脑后,成为可有可无的念头。

在爷爷处饮了些小酒,她拎着灯笼回清然苑。

踩自己的影子,哼着从宝澶处学来的小曲,优哉游哉走在回苑中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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