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随着李婄雅从镜头中走远, 这段监控录像也已经播放结束, 然而, 李婄雅身上那种仿佛肢体都变得扭曲的诡异违和感, 却久久不曾散去。
大宋很快又点到了下一个监控录像, “你们再看这个！”
画面中的李婄雅, 依旧是看似寻常的模样, 可是，没多久，她却再次掏出了镜子, 忍不住的看着镜中自己的面孔。
甚至于，这一次她连补妆的动作都没有。
大宋再一次按下了暂停，回过头来问道：“看出什么来了没？”
闻听非愣了一下, 画面中的李婄雅, 依旧手里握着小小的化妆镜，不过这一次, 发生了那种诡异的扭曲的不是她的肢体, 而是面部轮廓。
——就好像, 她的整个人都是水波上映出来的影子, 因为水波的微微荡漾, 也随之变换扭曲……
看到这里，闻听非的脑海中似乎飞快的闪过了一个念头, 只不过，那一缕思绪来得太快, 闻听非甚至来不及捕捉到它。
刘胖也正睁大眼睛仔细看着屏幕, 忍不住开口说道：“这段监控录像，周围是不是有干扰，画面像是被干扰后的，发生了一些变形。”
“没有干扰。”大宋回答得斩钉截铁。
“画面变形其实只出现在了李婄雅的身上。”闻听非突然插了一句，她在桌子上找了找，没看到什么直尺一类的东西，索性从打印机里随便抽了一张a4的白纸过来，将白纸的边缘压在屏幕上，先是盖住了李婄雅身边的景象，只露出了她一个人的身影，“你们看李婄雅的影像，我觉得就像是镜头拍摄到了水波纹上的影子一样。”
闻听非说完，在一片掉根针都能清楚听到的死寂之中，又将那张白纸移开，单独盖住了李婄雅的身影，“除了李婄雅之外，监控里的其他人是没有出现这种情况的，可以推断出，不是镜头的问题。”
有了这样明确的对比，原来只是很小的微妙感顿时变得清楚又直白，林雯雯一下子伸手捂住了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就连最先发现问题的大宋都是悚然一惊，下意识的开口道：“她的身影——怎么会这样？”
大宋一开口，闻听非也愣了一下，“你们之前发现的不是这个？”
“不是，我们是怀疑她的精神状况有问题啊！”大宋看着闻听非，也等不及再将后面的视频都放一边了，直接就忍不住的开口详细解释道：“我查过监控录像里几乎所有关于李婄雅的镜头了，她平时看起来还算正常，周围的人估计也都没发现什么问题，但是，李婄雅掏出镜子的频率明显比普通人高了很多，就算是女明星，应该也不会这么频繁的补妆，更何况，李婄雅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单纯的照镜子！”
“又是镜子……”小宋喃喃道，双臂抱在胸前，还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大宋还在继续道：“还有，李婄雅看着镜子里的影像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直都很怪异，这种对着镜子自说自话的样子，实在是很容易让人怀疑她的精神状态。对了，李婄雅应该也不是在对着镜子练习，我咨询过艺校表演系的老师了，正常的对着镜子表演练习是能够看出来的，除非饰演的是个疯子，否则的话，李婄雅的状态绝对不正常。”
林雯雯抓着自己的手，由于太过用力，甚至掐出了一个红印来，她想起之前在住处的时候，刘胖都险些被那个所谓的镜灵拖进镜子里，忍不住道：“李婄雅不会是被镜灵附身了吧？女演员就算是自恋又爱美，照镜子的时候，也不会是她这个状态。”
闻听非仿佛被提醒到了什么一般，眼前顿时一亮，立即道：“李婄雅是什么时候出现喜欢频繁照镜子的举动的？”
大宋听了，也立刻回过头去查看监控录像的时间，很快道：“最早的时间就是第一个在饭店里的视频了！他们去饭店里吃饭，这个监控录像也是从饭店的监控摄像头里取回来的。”
“那应该就是剧组刚刚开机不久。”刘胖开口道：“具体的时间从剧组的工作人员口中肯定能问出来。”
“但是，还不知道李婄雅真正的出现这种特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闻听非微微拧眉道：“问她的助理阿梅？”
刘胖点点头，“问她！李婄雅的变化可能是潜移默化的，再加上，只是单纯的频繁照镜子，她那助理阿梅就算发现了，可能也没当一回事。”
闻听非站起身来，“我先去咱们办公室拿一下笔录！”
情报科和刘胖、闻听非所在的那间办公室之间一共也就隔了没几个屋子，不过三两分钟的时间，闻听非就拿着一个手抄的电话号码回来了，她直接拿起办公桌上的手机，将电话打给了李婄雅的助理阿梅。
因为李婄雅的身死，阿梅也一直在惶恐不安，对于警方的询问，她表现得非常配合，有问必答。
在电话里稍微询问了几句，闻听非便听阿梅有些不确定的反问了一句道：“喜欢照镜子的习惯？”
阿梅的声音听起来还带着些不安，“应该没多久吧，我记得应该就是在进组前几天的时候。”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说话，闻听非依然冲着大家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干脆的按下了电话的免提键。
刘胖坐在旁边，抓着一张白纸做了临时笔录。
电话中，李婄雅的助理阿梅的声音还在继续，“我记得是有一次，我们在保姆车上，化妆师从包里拿东西帮婄雅姐补妆的时候，婄雅姐看到了那个化妆镜，就一直拿在手上把玩。我印象还挺深的，因为以前的时候，她怕不小心把化妆品沾在衣服上，都是我帮她拿的，她自己的包里从来不放这些东西，应该就是那次之后，才突然改了习惯，开始放化妆镜了。”
闻听非道：“具体是什么时间？”
阿梅想了一会儿，依旧想不清楚，只是道：“不好意思，我实在是记不清了，那段时间，应该是十月份左右吧，我就记得，那天的天气应该挺好的……”
闻听非直接道：“你再回忆一下，那天有没有发生别的事情？还有，李婄雅在保姆车上化妆，应该是有什么安排吧？根据这些推测一下当时的时间。”
阿梅苦思冥想了一会儿，突然道：“啊，我想起来了，我记得那天，山海市好像有个歪果仁和直升机的新闻，婄雅姐把手机塞给我的时候，首页上正好都是那条新闻，当时化妆师还说过，不会是哪个歪果仁要出道了炒作呢吧！”
闻听非、刘胖和周队：“……”
那不就是出入境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员和那个叫做乔纳森的歪果仁联系上，然后让他把戴维从山海市带走那天的事情么！
闻听非又随口问了阿梅其他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这才挂断电话。
刘胖抓着碳素笔在白纸上奋笔疾书，“时间也有了，十月初，那会儿剧组是不是还没开机？”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他是看着林雯雯的。
林雯雯点了点头，“对，剧组是十月中旬才开机的。”
小宋靠坐在椅背上，捂着自己那还在隐隐作痛的喉咙，忍不住道：“也就是说，李婄雅开始频繁的照镜子，并且让人觉得状态问题，应该是在进剧组之前。”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依旧密封在透明证据袋里的铜镜上面，这才继续道：“——也在接触到这个镜子之前。”
大宋正要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却突然觉出不对来，“等等，李婄雅精神状况出现问题的时间差不多已经确定了，这没问题，小宋你们为什么每句话都离不开镜子？”
刘胖也靠坐在椅子上，因为从昨天到现在几乎就没怎么休息，他还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因为李婄雅的变化原因，就是一面镜子，现在我怀疑，那面镜子还在李婄雅身上。具体的原因，等你下周去公务员培训班待一周，尤其是听完协管办王教授的课程之后，你应该就明白了。”刘胖意味深长的说道。
大宋：“……？？？”
闻听非伸手抓过刘胖面前的纸笔，低头在上面简单写了几笔，重新捋顺着似乎越发杂乱无章的线索，随后，又突然开口道：“刘哥，刚刚从饮料厂问到的，那些瓶盖的来源呢？”
刘胖“啊”了一声，直接从大宋这边借了一台电脑，干脆利落的打开浏览器，然后看到无法连接网络的提示，顿时一怔。
大宋探头看了一眼，嘲笑道：“胖胖你忙傻了吧！我这边大部分电脑连接的都是内网啊！”
刘胖瞅了他一眼，用胳膊肘怼了怼他，问道：“有能上外网的电脑吗？”
“有啊！”大宋直接站起身来，从里面的桌上抱过来一台笔记本电脑，“我自己从家里搬过来的，连的是无线上网卡，网络有点不稳定，凑合着用吧！”
说完之后，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的大宋还忍不住的抬头看了一眼周队那边。
周队：“……”
看着大宋突然之间变得小心翼翼的眼神，周队一时之间只觉得还有些啼笑皆非。随后，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安抚的笑道：“行了，别看我了，我不说你，前提是保证好市局内网的网络安全。”
大宋顿时精神起来，“这个周队你绝对可以放心！”
用大宋这个信号堪忧、网络更是一点也不稳定的无线上网卡连上外网的时候，刘胖还一直在不停的吐槽大宋，“你怎么不用个信号好点的无线上网卡！”
“无线上网卡要包年也是需要钱的好吗？你又不给我报销！”大宋站在旁边念叨道。
刘胖拿着大宋的笔记本电脑，打开那个瓶盖生产厂家的联系方式，发现这个网络售卖批发平台上，厂家的客服晚上也还在线之后，正好直接就干脆利落的出具了警方的证件，然后要求对方提供了部分发货目的地在山海市的顾客信息。
那边的客服大概也是被三更半夜找上门的警察给惊呆了。
沉默了几分钟之后，对方先发了自己一连串的营业执照，反复声明，自己的厂子是注册过的、合理合法并且按时交税之后，才终于按照刘胖的要求，爽快的提供了之前卖瓶盖给山海市的信息。
那个客服小心翼翼的说道：“亲，我们在山海市的确有一个大客户，他们一直从我们这里进货的，最开始的时候是从网络平台上看货的，后来我们走货都是直接发的物流。后面小打小闹的零售的话，山海市范围内就只有另外一家了。”
闻听非也探过头来，看着聊天框里，对方客服提供的两个收货地址。
其中一个正是刚刚他们才去过的山寨小作坊饮料厂，至于另一个在客服口中就交易了一次、然后就再无下文的订货方，却是当地有名的一家正规饮料厂商的厂房地址。
刘胖和旁边同样一直盯着的大宋顿时愣住。
真要说起来，这家正规的饮料企业在国内虽然并非数一数二，但是，放在山海市周边的地区来看，却也绝对称得上规模不小，旗下的产品线也有好几条，还是山海市当地的纳税大户之一。
“瓶盖居然是这家饮料企业购入的……”刘胖皱了皱眉。
大宋这边还不清楚闻听非、刘胖他们发现的，矿泉水瓶的瓶盖有问题这件事，见状，自然是按照正常情况来推测道：“而且只拿样看了一次货，可能就是看了瓶盖，觉得不合适，就没再订吧！”
“不对吧……”闻听非却是突然开口道：“正规的饮料生产商，肯定有自己的采购渠道，他们就算突然想要换个瓶盖的供货方，应该也不至于去网络上大海捞针吧？”
从今晚那个小作坊饮料厂和瓶盖厂家客服的说辞，很显然，这两方是存在长期交易关系的，虽说瓶盖的质量这种东西，让闻听非一个外行人来说，确实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但是至少，一般情况下，能够和山寨小作坊长期合作的厂家，和这种正规的饮料生产厂家之间，应该是存在不对等的。
换言之，这种正规的饮料厂商轻易不会从网上这种小的瓶盖生产厂家采购，这家网上供货的小商家应该也不会认为那种饮料大厂会是自己的目标客户。
简单解释了自己的理由之后，闻听非笃定道：“我个人觉得，饮料厂买入的这一小批量瓶盖有问题。”
在这个过程中，一直没说话，自然也不会凑上前去看电脑屏幕的林雯雯终于犹犹豫豫的开口问道：“你们说的山海市的这家饮料厂，究竟是哪家？”
意识到林雯雯这边可能有线索，闻听非立即抬起头来，“雯雯？”
林雯雯也不太确定的说道：“剧组的三位投资人里面，有一位张总，我之前好像听人说起过，他可能也投资过饮料厂，但是，是不是你们刚刚提到的山海市这家我就不确定了。”
刘胖听了，直接就继续敲着键盘，在网络上搜了一圈。
山海市的这家正规饮料厂在当地很有名，也有自己的网站什么的，大宋只是瞥了两眼，就在网页上找到了对应的位置，伸手一指，示意刘胖点进去，“这里，应该会有品牌创始人或者投资者的名字之类的东西。”
“行了，就这个了。”大宋的眼睛在网页上飞快的扫过，把上面姓张的名字都念了出来。
念到了第二个名字的时候，林雯雯立即应声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个人了，如果不是恰好重名的话！”
闻听非握着手里的黑色碳素笔，突然觉得有点意思。
案子查到现在，越来越复杂了不说，还真是应了那句，“世界上随便两个人之间，都能通过六个人联系上。”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林雯雯坐在椅子上，已经不自觉的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依旧坚持着分析案情的刘胖也在不停的打着呵欠。
小宋的眼睛时不时就往刚刚那面黄铜镜上扫过，显然还没摆脱电梯里遇到镜灵的心理阴影。
精力格外充沛的闻听非，还有一脸宅男样最擅长熬夜的大宋倒是看上去都还好。
自诩为需要每天关注养生知识老年人的周队，看看办公室里的这几个人，果断道：“行了，今天就暂时到这里，谁也别熬夜了，你们都赶紧去休息！”
林雯雯一下子就被周队的声音给惊醒了，还有些发懵的看向周队那边。
刘胖揉了揉自己的脸，“我不回家了，直接去楼下值班室的床上睡一觉。”
还琢磨镜灵那玩意的小宋忙不迭的跟着站了起来，“我和胖胖一起！”搭个伴多少感觉没那么害怕了。
林雯雯既不想离开市局，也不想自己一个人，纠结了一会儿之后，弱弱的举手道：“附近有值班的办公室吗？没镜子的，借给我把椅子随便将就一下就可以……”
小宋心有戚戚焉的看向林雯雯。
虽然他对林雯雯也满同情的，奈何对方偏偏是个姑娘，实在是没办法在一个值班室里互相壮胆了。
闻听非倒是站起身来，“我回家一趟，明早再过来。”她的住处离市局也不远，倒是无所谓这几分钟了。
小宋看向闻听非，毕竟这个也是遇见镜灵的，下意识道：“小闻你不怕？”
闻听非摇了摇头，随意道：“只要小心些不碰镜面就行，甚至于，你还能用防爆警棍打它。”
小宋：“……qaq”
他在这一点上确实不如闻听非的胆量，胆小，认怂了。
就算一直在害怕、但是从来没手软的林雯雯即使苍白着脸，依旧若有所悟，喃喃自语道：“小闻说得对……”
一天一夜的忙碌后，市局刑侦总队的众人暂且分开，各自抓紧时间去休息了。
等到翌日一早，闻听非特意从冰箱里拿了两个农村散养的走地鸡柴鸡蛋下楼，还在楼下小区外面的早点摊上，让早点摊的老板给做成煎饼果子，手机便突然响了起来。
闻听非一边和煎饼果子摊的老板一连串的说着：“加脆饼加烤肠什么菜都吃不加辣！”一边从包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旋即直接按下了通话键，“周队？”
“李婄雅遇害身亡的事情昨天夜里被人发到网上去了！现在市局这边还有不少闻讯赶来的记者。”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局座依然轻轻的叹了口气。
经过了一晚上的发酵，李婄雅遇害的信息在网络上扩散得很快，因为警方这边尚且没有公布任何信息，一时间更是众说纷纭。
闻听非的眼眸垂了一下，和电话那边的周队说道：“网络上的信息失真严重，可能会打草惊蛇，也可能会形成一定的误导……”
“是的，”周队耐心的安抚了闻听非两句，又特意叮嘱她，等会儿来市局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别被那些记者堵上。
好在闻听非有外表优势，一线刑侦警察出外勤的时候，不穿警服也是常事，就算没什么经验，骗过那些蜂拥而上的记者应该也不难。
闻听非拎着煎饼果子转身打开车门进了驾驶位，把煎饼果子放在车上的保温盒里，然后直接开车去了市局。
那些记者把市局的大门堵得足够严实，闻听非干脆也没打算把车往市局大院里面停，直接开过去，在附近随便找了个停车位之后，才拎着煎饼果子往市局里走。
正巧，在市局大门外边不远处，还和上次那个满头鸡毛掸子的非主流走了个碰头，对方的手里，刚巧也有一个刚刚吃了一半的煎饼果子。
两个人面面相觑，旋即闻听非礼貌的冲着他点点头示意，正要走过去的时候，非主流突然开口了，“你的鸡蛋为什么和我的不一样，还比我的多？”
闻听非不由得愣了一下，“都摊到饼里了，这还能看得出来……？”
非主流：“闻得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