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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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无疆不是说着玩儿的。

做皇帝的都怕死,怕被人觊觎自己的位置,因为这个,父不父子不子的多了去了!

文帝虽然老糊涂得不行,还十分心软,却也不能免俗。眼下叫晋王说中了心事,浑身都在气得发抖!

韦氏,妖妇,竟然敢携异像之名,公然地来与他作对,狼子野心,不过如此!

再想到禹王竟然任由这样的流言横生,只怕还努力叫这流言遍布天下,如今都流行到了京中,文帝一双老眼眯了起来,默默地想这个长子外加嫡子到底想做什么。他老了,儿子正是盛年,连孙子都是天上的星辰。

禹王是文帝最有资格即位大统的一个儿子,别的都没有他名正言顺。因心中忌讳他,文帝甚至顺水推舟由着禹王往边关去了,多年不回京来给自己碍眼。如今想来,皇帝陛下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心里气得要死,文帝本都差点儿把韦氏给忘了。谁会时刻地记住一个儿子的侧妃呢?又不是要扒灰!

只是眼下文帝对韦氏心生厌恶,越发颤巍巍扶着桌子咆哮道,“妖妇!混账!孽子!”这个孽子,骂的也不知是禹王爱子,还是禹王自己个儿了。

晋王默默地欣赏着文帝暴怒的老脸,见他顾不得身子骨儿一蹦三尺高,心里哼笑了一声,想到韦氏生子之后竟然遣人在禹王妃面前炫耀,虽然禹王妃无所谓,不过不能人不怕蟑螂就不觉得蟑螂膈应人不是?

他已经厌烦了韦氏的嚣张,厌倦了禹王在禹王妃面前公然示威作践,也不肯再叫禹王妃为人折辱,况又能打击禹王与他的宝贝儿子从皇位往下拉,简直一石三鸟不能更机智。眼下垂头喝了一口手边的清茶十分悠闲,他的嘴角却往一旁微微勾。

一个内监正在给文帝顺气儿,见了晋王的阴险表情急忙一边劝文帝息怒,一边也忍不住抹着眼泪叹气道,“叫奴婢说,陛下也该管管王爷了。这前儿奴婢往边关传旨,不过是按着陛下的旨意来,禹王殿下就抗旨,说奴婢无状冲撞侧妃,狠狠儿地给了奴婢几鞭子,奴婢差点儿就没法儿回来见陛下了。”

内监,阉人,最心狠手辣的小人了,记仇的功力一般人撑不住。之前这老内监往边关传旨成功气得韦氏吐血,耀武扬威不可一世,没想到还没翘完尾巴,回头就叫赶回来给真爱做主的禹王给抽了。

是真抽,往死里抽。

带着钢刺的马鞭一鞭子抽在他在宫中养得细皮嫩肉儿的身上,一鞭子下去就扫下一层皮肉来。

不过侍卫得力抢了他就跑,这条命就算交代了。

这样的血海深仇时刻记在他的心中,只是他自知身份,一个奴婢与皇子是不对等的,想来文帝不会与他做主回头把这几鞭子从禹王身上抽回来,因此他就忍下并未告状,,只等关键时刻发难一网打尽。

眼下,就是好时候。

“还有此事?!”听说禹王竟对自己的内监不敬,那岂不是对自己不敬?文帝心中一片恼怒见这内监卷了袖子给自己看手臂上狰狞留疤的伤疤,顿时老眼一翻差点儿背过气儿去,骂道,“你为何当然不说?!”

见这内监满嘴“怎能离间陛下父子之情”“挨了鞭子是奴婢的不是”等等忠肝义胆的哭诉,文帝好容易回过一口气儿,一双老眼竟精明了起来,缓缓地说道,“大皇子,竟对朕心怀愤懑!”

“不只呢,因那些美人儿是陛下赐的,大皇子竟都给配了军中最低等的兵卒。可怜娇花摧残,苦不堪言。”这内监越发哭给禹王上眼药。

韦氏独宠禹王后院儿,就算禹王不去睡这些小妖精,天天看着也碍眼不是?她却也生来了一股子刚强的脾气,断断不肯留下来假作贤良,因此将这些软玉温香的美貌宫女儿,都分给了没有媳妇儿的兵卒。

最低等的兵卒媳妇儿都娶不上,呼啦啦天上掉下来个花容月貌仙女儿,一时都对韦氏感恩戴德,都说韦氏是个菩萨。

也因韦氏这一手骇人,哪怕她身边也有丫头对英俊强悍的禹王很有些想头,想趁着韦氏有孕服侍禹王,至少得宠些博一个荣华富贵什么的,然而见了这些京中来的美人眼下惨烈的下场,看着她们被最低贱的男人折辱,在军中被人作践,短短时间就被磋磨成了麻木呆滞的妇人,都生出恐惧,再也不敢想没有的事儿,用心服侍韦氏。

一出手就是十多个美人儿的韦氏,震慑了边关。

当然,也有许多人认为韦氏歹毒。

就算那些宫女儿是来服侍禹王,只是若一刀捅死也就罢了,偏偏用这样的方式叫人活受。

女人怎会不知女人的苦楚?韦氏能想到这种毒计,心性可见一般,因此禹王府中丫头们都对韦氏俯首帖耳,然而军中各家武将的女眷,却心生寒意,恐叫韦氏日后一个不好给收拾了,面上虽不显,却更多了许多的疏远。

眼下文帝听说韦氏胆子竟然这样大,用力地喘气,之后目光慢慢地森冷了起来。

他看着虽是老糊涂虫,可是哪怕老得颤巍巍的,却依旧坐稳江山,就并不是白给的。

“大皇子……”他老眼闪过一抹厉色,在晋王垂头恭敬的姿态里昂了昂头,满意地说道,“纵容妾室,不将朕放在眼里,无君无父,不堪为人子!”

他说出这话之后,方才有了一股子力气振奋了起来,叫内监出去传了时刻侯在偏殿的魏燕青来,命魏燕青拟旨将自己此番之言尽数写到了明黄的圣旨上,这才慢慢地说道,“禹王侧妃奸佞,妖言惑众为祸朝纲,则……”

“父皇春秋鼎盛,只打她八十重棍就是。”晋王嘴角微微一挑,和声道,“且看在大皇兄爱惜她的份儿上,何必为了一个女人,父子生隙?”

韦氏的命就在他的手上,他叫她活着,就跪着活着,叫她去死,明日就是她的死期。

如今,他也有能力,将这个女人的命握在手中,而不是当年眼睁睁看着她与禹王折辱禹王妃,却束手无策,只能暗暗痛恨。

“你是个厚道孩子。”见晋王还在记挂自己与禹王的父子之情,文帝感动坏了,越发觉得这个儿子知心,他本是想要一股脑儿打死韦氏的,只是到底被晋王说动了心,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禹王,且左右不过是个妇人,能翻天上去不成?

他心里微微一动,便示意抬头看着自己的魏燕青淡淡地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八十重棍,再给朕……打断她的一条腿,不许医治!”

魏燕青一怔,白皙的手微微顿住,之后急忙继续行书,并不敢怠慢。

“日后她再敢造谣儿,就打断她浑身的骨头!”文帝咆哮道,“拖到城中,当众打她!叫人知道,敢胡言乱语,都是这个下场!”

听见内监问还要不要扒了裤子打,文帝迟疑了一下,觉得儿子的侧妃叫人扒了裤子叫大家看岂不是给自己没脸,扭着龙袍想了想便冷冷地说道,“叫她穿着亵裤打就是!看在大皇子的面上。至于她的那个儿子……”文帝顿了顿,和声说道,“朕,不缺一个孙子,嗯?”

叫个昊日而生的小子长大成人?

别开玩笑了!

晋王目光闪烁,没有想到文帝竟然动了杀机,也知道这父皇看着慈爱,想当初还为了死了几个庶子病了,其实都是演给别人看的,眼下才见冷酷。他对那倒霉小子并没有什么可怜,毕竟昊日而出是韦氏传出的话儿来,流言到了京城早晚文帝都要知道。

若要怪命苦,只能去怪他亲娘脑子进水,当这吉兆是话本子呢说来就来。论起吉兆来,自然是要分个不同的,如魏国公府魏三家的小子,脚踩七星都说是状元之才,这个不动摇文帝的威严,哪怕说文曲星下凡呢,都可以有。

说自己是昊日的,可就得掂量掂量小命儿了不是?

“只怕大皇兄舍不得。”晋王懒散地说道。

他顿了顿,之后又想到禹王妃的诸般谋算,皱了皱眉在文帝转头霍然看来的目光里和声说道,“稚子无辜……父皇三思,若心中不喜,就先不必上玉碟,岂不是两全其美?”

不上玉蝶,就是不算皇家子,连身份都不清不楚了。

晋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昊日活着比较好。

他老爹虽看着年纪大了,其实据说身子辈儿好,说不得还能活个十几年,这活得这么久,老年痴呆的把今日的事儿忘记又宠爱起他大皇兄了怎么办?

晋王殿下是个疼爱侄儿的好叔叔,自然得叫昊日活着,日后天天在陛下面前晃,时不时提醒陛下他长子的狼子野心一二,这才叫物尽其用是不是?至于来日文帝陛下心情会不会很愤怒很不开心,晋王殿下只能无奈地束手无策了。

一个不上玉碟的庶子,还碍眼误事,韦氏的腿断的也不冤了。

“你是说真心话?”见晋王并不肯对禹王的子嗣赶尽杀绝,文帝见多识广,之前的愤怒早就慢慢平息,听了儿子与自己劝说的话,见晋王清透英俊的容颜就在面前,他心里就生出了不知名的意味儿来。

死死地看了晋王一会儿,他便沉声道,“你,是个好的。看在你求情,朕放他一条活路!”他生前担心皇位动摇,死后担心的却是自己的儿子会被新君都宰了来陪自己。

不是因这个,他不会哪怕心疼,却依旧叫敢对自己子孙下手的几个庶子就这么去死了。

晋王能对对头禹王的儿子抬手放过,心胸可见开阔,就叫文帝越发看重些。

“我与大皇兄不睦,却不会牵连妇孺。”晋王殿下正义凛然地说道。

魏燕青嘴角轻轻勾起一瞬,仿若春风拂面,一笑秀美得叫人心疼。

“虽如此,这么个妖妇在大皇子身边……”文帝就十分痛恨韦氏猖狂,听说自己赐下的美人儿韦氏都敢给收拾了,便冷笑道,“叫皇后,叫贵妃!再搜罗二十个美人,这一回,朕还要看看,谁敢动她们一根汗毛!”

他势必要给韦氏没脸,叫魏燕青写了把这些美人都封做禹王庶妃,有了名分,之后才不管禹王会不会去睡这些美人儿,冷冷地说道,“有一人折损,就叫妖妇拿命来赔!”

“父皇英明。”早就知道韦氏只怕会对那些美人儿下手,因此杀手锏还养在庄子上的晋王就笑了。

他得了韦氏妙计的提点,觉得白月光什么的还挺有用的,贵妃既然因与先皇后酷似得宠,那晋王殿下寻一个与韦妃娘娘生得双生姐妹似的美人儿,自然不在话下。

那句话肥仔儿怎么说的来的?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罢?

上一回晋王殿下没送,恐叫难得的美人招了毒手。眼下有名分了,晋王殿下就要做一个好弟弟了。

摸着下巴含笑想了一会儿,晋王见魏燕青用优美的笔迹书写了诏书,请文帝盖印之后发往宫外,又见文帝有些老迈无力,十分难过的模样儿,做儿子的心疼极了,一边叫美少年容美貌给老头儿洗洗眼睛,一边眯着眼睛笑着说道,“不过是个贱婢,却坏了父皇的心情,儿臣看着就厌烦。”

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转了转指间的碧玉雕琢的玉盏,笑眯眯地说道,“孝顺的儿孙多了去了,我瞧着大皇兄家的阿白,就很好。”

“你说阿白?”见晋王还提携禹王之子,文帝对这个庶子越发放心了。

“这孩子沉稳温文,又最孝顺的,平日遇见,与儿臣亲热极了。”晋王厚着脸皮说道。

楚白那是没有看清楚晋王殿下的狼子野心,不然只怕迎面而来的不是亲热的笑脸,倒是一板儿砖了。

“这才是一家人,骨肉至亲呢。”文帝也老得口无遮拦,见晋王对自己微微一笑,仿佛有些害臊,又仿佛有些羞涩,难得见这个精明能干的儿子这样的表情,文帝便生出兴趣儿来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父皇知道,我最喜阿白的性情,又是儿臣的亲侄儿,每每想亲近,却到底做着长辈舍不下这张脸。只是儿臣听说大皇兄府上其乐融融,温情无限……”晋王笑着在文帝越发缓和的目光里柔声说道,“一家人聚在一处,这该多快活呢?一说笑起来,那烦心的事自然都忘记,儿臣……”

“带路,今日咱们去你大皇兄府中瞧瞧去。”文帝的一颗老心被长子伤得透透儿的了,听到这里,顿时意动。

晋王英俊的脸上露出迟疑。

“就当陪着朕散散心。”文帝拍案道,“不必犹豫,即可就走!”

“是。”晋王殿下低头看了看今日特意穿的簇新的宝蓝色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在袖口的锦衣,摸了摸腰间无暇剔透的宽宽的玉带,扶了扶头上嵌蓝宝白玉金冠,这才得逞一笑,扶起了微微颔首的文帝。

魏燕青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晋王忍不住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魏国公世子记得,他姨母禹王妃才郑重与这晋王殿下说过,再不许随意上门的!

眼下,是狐假龙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