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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道菜呢, 人少吃不完, 顾庭派人去河边把陆季安、顾凤叫来了。

胡桃木的圆形饭桌旁, 一共摆了六把椅子。

赵夔为尊, 一人坐了主位那侧, 然后顾庭坐在他左下首, 顾谨、陆季安坐在他右下首, 顾鸾姐妹坐在了对面。

顾庭骨子里继承了父亲顾崇严的豪爽,刚刚才上楼他就去外面将赵夔的匕首取下来了,还连续夸了匕首好几句。赵夔见他喜欢, 直接将匕首赠给了他,对习武之人来说,得到一把好兵器就相当于女子得了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 顾庭捧着那匕首, 越发把赵夔当自己人看了,交谈间少了几分拘束。

顾鸾觉得哥哥真没出息, 一把匕首而已, 自家又不是没有, 至于跟拣到宝贝似的吗?

顾鸾看向姐姐, 却发现姐姐正笑着听哥哥与赵夔说话, 对赵夔也没有惧怕之心。

顾鸾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赵夔心不在焉地回着顾庭,目光几次从对面男装的小姑娘脸上扫过, 看见她一会儿歪头看哥哥,一会儿歪头看姐姐, 似乎在不满意什么, 樱红的嘴唇微微嘟了起来。她斜后侧的架子上,放着她提上来的老虎花灯。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姑娘?

赵夔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这个小表妹另眼相看了。

酒楼伙计开始上菜了,先是四道凉菜,分别是:泡椒凤爪、酸黄瓜凉粉、酱驴肉、拌豆腐。

顾庭逗顾凤,笑道:“凤爪放姐姐那边,她最爱吃凤爪了。”

说“凤”的时候,顾庭故意咬得很重。

顾凤瞪他:“王爷面前,你少嬉皮笑脸。”

赵夔笑了笑:“无碍。”说完,他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驴肉。

仙鹤楼就是仙鹤楼,这些常见的菜式也做的色香味俱全,顾鸾闻着菜香,还真有点饿了,挑了一根凉粉。

剩下的十四道菜,顾鸾大多都只是看看,偶尔尝尝,就这样,她也吃撑了。

吃吃喝喝,晚餐结束,也到了打道回府的时候。

下楼的时候,顾鸾提着她的老虎灯,故意落在后面,跟姐姐一块儿走。

“王爷慢走。”到了楼下,顾庭朝赵夔拱手道别。

赵夔看了眼顾鸾,点点头,转身离去。

顾鸾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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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过后,承恩侯府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顾谨的婚事,皇宫里头,隆庆帝再次将他心爱的二皇子叫了过来。

赵夔刚审完一个犯人,虽然换了外袍,但隆庆帝还是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他心情沉重地看着眼前的儿子,二十岁的赵夔,身姿挺拔,眉眼凌厉,就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寒剑。

隆庆帝觉得,儿子需要一个女人软软他的心。

“你大哥都抱儿子了,你是不是也该娶妻了?”隆庆帝叹着道。

去年十月,太子妃曹玉燕终于顺利生下了皇长孙,隆庆帝很高兴,也希望他的二皇子尽快成家立业。

赵夔从十六岁起就被隆庆帝年年催婚,以前他不需要任何女人,但现在,赵夔想娶了。

“父皇觉得阿鸾如何?”左右他的婚事都绕不过父皇,赵夔就有话直说了。顾鸾十岁的时候,太子阴阳怪气地调侃他可以娶顾鸾为王妃,赵夔没放在心上,现在顾鸾十二岁了,豆蔻年华,赵夔一眼便确定了自己的王妃人选。

如果他会娶一个女人,那女人一定是顾鸾,长大后的顾鸾。

对于儿子的人选,隆庆帝并不是很意外,早在发现儿子喜欢亲近顾鸾那丫头时,隆庆帝就有了这个念头。但,别人家的姑娘他可以直接赐婚,承恩侯府的表侄女,隆庆帝得考虑萧老太君、顾崇严的意思。

而目前,隆庆帝不认为萧老太君会看上凶名在外的二儿子。

“你觉得,阿鸾敢嫁给你吗?老太君敢把她最宠爱的小曾孙女嫁给你吗?”隆庆帝毫不留情地道。

赵夔沉默半晌,方道:“我会对阿鸾好。”

隆庆帝冷笑:“谁信?”

赵夔无言以对。

隆庆帝终于找到机会训儿子了,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小时候朕就教你与人为善,你非要处处行凶,现在好了,百姓都说你是凶王,宫里才传出朕要为你选妃的流言,官员百姓们就吓得纷纷嫁女儿,唯恐女儿进了宁王府遭殃,你说说,你想娶阿鸾,朕能怎么办?”

赵夔看眼老头子,道:“儿臣自己想办法,不劳父皇操心。”

隆庆帝眼睛一瞪:“你什么意思,就靠你,除非你去侯府抢人!”

赵夔不说话了。

隆庆帝摆完父皇的威风,这才开始替儿子出主意:“阿鸾还小,你也不是没有机会,这样,你先离开锦衣卫,父皇会安排你做一些抚民的差事,你好好干,把名声养起来,有空再多去老太君面前孝敬孝敬,讨个好人缘。”

隆庆帝想利用这桩婚事,扭转儿子残暴的脾气,哪怕只是表面上改了,对儿子也大有裨益。

赵夔不想要什么美名,但,那丫头确实怕他凶。

赵夔决定听老头子一次,至少娶到顾鸾之前,他要暂时收敛锋芒。

“儿臣全听父皇安排。”

隆庆帝满意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凶儿子想娶媳妇,也得改改脾气。

“侯府这个月办喜事,那日你替父皇去喝杯喜酒吧。”隆庆帝意味深长地道。

赵夔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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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天气转暖,承恩侯府一片喜气洋洋。

大婚前一日,姑太太顾兰芝带着她与贺山生的一双儿女回娘家住了,牧哥儿与庄哥儿一样,都六岁了,蓉姐儿刚三岁,正是奶娃娃最可爱的时候,萧老太君手指向哪个表姐,蓉姐儿就甜甜地学舌。

当然,蓉姐儿最喜欢的还是亲哥哥陆季安,一来就让哥哥抱。

等孩子们都去花园里玩了,萧老太君单独与顾兰芝说悄悄话。

“季安十七了,他的婚事,你考虑过没有?”萧老太君低声问。

顾兰芝当然考虑过,她就是没有底气,看眼一向很疼她的祖母,顾兰芝低头道:“我,我看阿凤跟季安挺合适的,这俩孩子从小青梅竹马,就怕大哥大嫂舍不得让阿凤嫁进陆家。”

儿子是要继承永安伯府的爵位的,那是儿子应得的,顾兰芝从未想过要放弃,只是儿子要成婚,就必须回陆家去住,陆家有个臭脾气的陆老太太,还有夏氏与她生的三个孩子,这样的烂摊子,别说兄嫂顾忌,顾兰芝也觉得太委屈侄女了。

萧老太君道:“这事我不搀和,我只是提醒你一声,真想成全两个孩子,你当娘的就趁早跟你兄嫂提,阿凤都十四了,前来提亲的人越来越多,你别叫两个孩子干着急,万一做出什么,你担当得起?”

侯府里出什么事,萧老太君都知道,陆季安、顾凤都是她的手心肉,萧老太君愿意成全,但,这事归根结底还要看孙子、孙媳妇的意思,她做不了主。

“孙女懂了,怪我不懂事,一把年纪还叫祖母替我操心。”顾兰芝愧疚地认错。

萧老太君摆摆手,一家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翌日,侯府张灯结彩,做好了宾客满门的准备。

时间尚早,顾鸾几个小姐妹陪在萧老太君身边,哄老人家高兴。

小丫鬟突然行色匆匆地来通传,说宁王殿下奉旨来府上道喜,已经快到万春堂院门口了。

萧老太君不着痕迹地看眼顾鸾,然后才领着孩子们去迎接。

继上元节那晚的偶遇后,顾鸾今年第一次,在白日见到了赵夔。他穿了一条绛红色的亲王蟒袍,头戴玉冠腰系革带,春光融融,照得他那张素来冷厉的脸,居然也没有那么阴沉可怖了,反而令人注意到,宁王殿下,姿容俊美过人。

“表弟大婚,父皇命我来道喜,并向曾外祖母请安。”走到萧老太君面前,赵夔弯腰行晚辈礼。

萧老太君笑着扶起他:“王爷亲临,是侯府的荣幸,快快请起。”

说完,萧老太君请赵夔去厅堂坐,转身之际,萧老太君吩咐顾芸道:“我陪王爷说话,你带妹妹们去前院吧,帮长辈们招待各府的小姐们。”

顾芸哎了声,叫上顾凤、顾鸾、顾萝三姐妹,以及表妹蓉姐儿,蝴蝶似的一起飞走了。

赵夔望着顾鸾娇小的背影,再用余光扫眼萧老太君,真正明白了父皇的担忧,这位曾外祖母,还真是在防着他啊。

换个人,赵夔定要愤怒,他堂堂亲王,岂有被人嫌弃之理?可那人是萧老太君,赵夔只能服软。

“王爷最近在忙什么?”招待客人不能光喝茶,萧老太君试着闲聊道。

赵夔道:“父皇调我去了工部,命我下个月动身去巡视黄河,最近我都在研习黄河水患的卷宗。”

萧老太君吃了一惊,她才听说赵夔调离锦衣卫的事。

提到黄河水患,萧老太君神色凝重起来,感慨道:“老身七岁记事,活到如今,几乎每隔四五年就会听闻黄河决堤,最严重的一次,徐州城险些被淹,河南一带数万人流离失落。天灾难防,官府也难根除祸患,只能尽力防范罢了。”

赵夔抬头,眺望远方道:“曾外祖母放心,我年少时犯过不少糊涂,但黄河水患关系千千万万黎民百姓,既然父皇将此大任交付给我,我定当竭力而为。”

年轻的王爷声音坚定,萧老太君意外地看过去,竟在那位以心狠手辣扬名天下的宁王脸上,看到了属于忠臣良将的凛然正气。

萧老太君愣了愣,这真的是宁王吗?

感受到萧老太君的注视,赵夔转过头来,诚心求教:“曾外祖母,卷宗描述过于笼统,关于黄河水患,您可否多说一些?或许我能从中吸取一些前人经验。”

萧老太君见他目光认真,是真的想听,便挑了几次水患叙说起来。

萧老太君招待宁王殿下,赴宴的女客们不敢过来打扰,一老一小谈得也很忘我,直到新妇进门了,一对儿新人要拜萧老太君,俞氏才不得不亲自来请。

长谈被打断,萧老太君竟觉得有点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