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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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六月,方才屋里的窗户一直是关着的,又聚了一堆女眷,闷得很。外祖母病着,房内又不怎么通风,她便伸手稍微开了一些窗户。

窗外有空气流了进来,才觉稍稍好些。

便又走到床边,寻了床沿坐下,就离外祖母很近。

她仔细打量外祖母,早前便觉得她同母亲长得像,若是再回到年轻时候,只怕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模样。

回京之前,她总想,像侯府这样的高门邸户,外祖母会不会很严厉,看不上她这个乡下姑娘?也会不会像刘氏一样,对她阴晴不定?她总是怕许多事情,最怕的,其实是娘亲过世之后,她在世上就再没有亲人了。

可到侯府后,一切都同她担心的不一样。

最依赖的,便是日日照面的外祖母。

同她在一处,就像爹娘还在世一样,从未有的安稳和宁静,恍若隔世。

就伸手替外祖母理了理耳发,见她的眉头稍稍舒缓了些,唇边才微微勾勒起,“外祖母,您要早点好起来,云卿还想在您这里蹭食呢。”

言罢,翠竹便从屋外走了进来。

手里端了托盘,托盘里放了一碗煎好的药,是大夫早前就吩咐熬下去的,现在才熬好。

“要现在喝吗?”孟云卿接过。

翠竹就点头,“大夫吩咐,趁热喝。”

孟云卿拿起调羹,微微尝了尝,还有些烫,入口前怕是要吹一吹的,就又舀了一勺,吹凉了些,给外祖母喂下。

人是躺着的,吃不了多少。

孟云卿就掏了手帕替外祖母擦了擦嘴角。

一勺汤药,其实喂下去不少,翠竹就欣慰得很。

不多会儿,秦妈妈也回屋了。

方才应是送侯夫人的时候,侯夫人吩咐了些事情,眼下才折回内屋。

见屋里有秦妈妈和表姑娘二人照顾着,翠竹就去忙大夫的方子去了。

外祖母是躺着的,一口咽不下去太多,翠竹拿来的勺子就很少。

这碗药汤水不好,要喂上好些时候。

秦妈妈就在一旁看,孟云卿动作很慢,又轻手轻脚,怕是少有的耐心,秦妈妈莞尔,“表姑娘,换我来吧。”

孟云卿回眸,清浅应道,“我从未照顾过外祖母,秦妈妈就让我尽孝吧。”

秦妈妈宽慰点头。

等她喂完,秦妈妈上前收碗,就见她将老夫人的头抬高了些,挪了挪枕头,再轻轻放下。

又伸手,摸了摸外夫人的额头,并无大碍,又才将她的手放回被里。

“秦妈妈,方才屋里太闷,我开了些窗透气,要关上吗?”

毕竟秦妈妈才在外祖母身边照顾了许多,了解外祖母的身体状况,她就问起。

秦妈妈摇头,不用,这样就好。

孟云卿才点头。

秦妈妈拿了药碗出去,就留她守着外祖母。

晌午快至,音歌也从西暖阁来了。

音歌是老祖宗看大了,在老祖宗身边照顾了好些时候,老祖宗病倒,她也心急如焚。孟云卿想得周全,让娉婷回西暖阁换音歌。

“姑娘,老祖宗怎样了?”音歌鼻尖都是红的。

只听说老祖宗晕倒了,又不知道近况,就胡乱瞎想,想起老祖宗之前犯病的模样,就越想越怕,等到养心苑,便连鼻尖都是红的。

“你去看看吧,大夫开了些药,服了就睡下了,说是无事。”孟云卿也不瞒她。

音歌才擦了擦鼻子,又想起有事,才从袖袋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姑娘,有你的信。”她来养心苑,正好捎过来。

孟云卿接过,音歌才去老祖宗窗前守着。

“别哭。”孟云卿开口,音歌就点头,把抽泣声都收了回去。老祖宗没大碍是好事,她若是哭,便有些突兀了,就又伸手擦了擦,在窗前侍奉去了。

孟云卿看了看信封,从前卫同瑞有给她送过信。

卫同瑞的字她是认得的,不是卫同瑞的字迹。

信封上没有落款,只写了孟云卿几个字,她觉得字迹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等到拆开信笺,又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端午龙舟会前,侯府的人一道游丽湖,段旻轩提议抓阄,她见过他写的“齐眉”和“琴瑟”四个字。

后来他急事离开雨轩阁,等她回侯府才听说他匆匆离京了。

原来是,爷爷重病,他赶回苍月了……

是在路上给她写的这封信。

搁下信笺,孟云卿看了看床榻上昏睡的外祖母,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想的不是段旻轩为何给要她写信,心中却升起的却是旁的感触。

恰好翠竹寻了方子回来,孟云卿垂眸,翠竹,屋内有纸笔吗?

有的。

第074章 知心

若是放在过往,孟云卿从未想过自己会给段旻轩写信。

许是见到他说爷爷病重,又恰好看到病榻上的外祖母,心中便似一弯湖水,忽然泛起了层层涟漪。

非落笔,不能平复。

就提笔写道,外祖母病倒了,她心中很是担心,只希望外祖母能快些好起来。

她的父母也都离世了,外祖母是她唯一的至亲,她希望能一直陪在外祖母身边尽孝。

末了,又让他宽心,说吉人自有天相,他爷爷一定会好起来的。

信写得不长,也无浮夸的词藻,平淡却恰到好处。

刚写完,仿佛自己心中的情绪也找到了些宣泄口一般,忽的平和了许多。

便拿起信笺纸看了看,等到墨迹干了,再放到信封里。

等信封封上,却又踟蹰了。

信是从晋州寄来的,当是段旻轩在路上写的。

他爷爷病重,他又急于赶回苍月,就算当日信是从晋州的驿站送来的,今日也不知道他到了何处。

手上的这封信,怕只是寄不出去了。

孟云卿莞尔。

亦或是,他也没想过让她会回他。

……

晚些时候,老夫人醒了,音歌去倒水,孟云卿就扶了外祖母起身。

“外祖母可好些了?”孟云卿一边问,一边拿起枕头替她垫在身后。

恰好音歌倒水了来,老夫人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怎么今日没去听雪苑?”老夫人问。

“歇一日,正好陪陪外祖母。”她闭口不谈旁事,好似只是因为她想念外祖母了,才特意请了一日的假来陪外祖母一般。

她的心思,老夫人如何不知晓?就宽慰笑了笑,“我这把老骨头没什么要紧的,别误了的正事。”

孟云卿就笑,“才学不过两日,哪有什么要紧的。”

老夫人又问,“请的先生可好?”

孟云卿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应声。犹疑间,见外祖母额头上有汗水,便同音歌道,“去拧个毛巾过来,我给外祖母擦擦汗。”

音歌应声照做。

老夫人便拍了拍她的手,“你舅舅让你念书自有他的意思,若是请来的先生有什么不好,便直接同你舅舅说。”

孟云卿就点头。

“外祖母还要喝些水吗?”

老夫人点了点头,孟云卿就起身取水,老夫人又喝了两口,面色才缓和些。

音歌又取了毛巾过来,孟云卿便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其实刚起来不久,又说了一会子的话,脸上有疲态。

“外祖母再睡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

“不睡了,老夫人摇头,你陪外祖母说会儿话吧。”

今日侯府里的事,音歌是有所耳闻的。

老祖宗要同姑娘说话,她便退了出去,只留了他们祖孙二人一处。

“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和府里的姐妹们都来过了。大夫说您这边需要静养,屋内最好不要人多,二舅母和三舅母就先带府里的姐妹们回去了,怕是要晚饭过后才来看您。大舅母和二姐姐呆了一会儿,也回西院了,说是宫里那边会来人,早朝结束后,等舅舅他们回来要一道接旨谢恩。晚些时候,再来东院看您。”

老夫人就颔首,不由叹了一口气。“殿上赐婚本是好事,我只是有些心疼琳姐儿。媛姐儿出嫁得早,你舅舅和舅母就想多留琳姐儿在身边。我也想着琳姐儿的婚事,是要好过媛姐儿的,也怪我这个做祖母的,没早些为他做主。”

说着说着,眼中便噙起了泪水。

孟云卿就拿着手帕给她擦了擦,宽慰道:“外祖母这么心疼二姐姐,二姐姐才要欢喜呢。我才来京中不久,但那日龙舟会却听京中的姑娘们都在议论许镜尘。说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是翰林院学士。现在虽说是鸿胪寺少卿,等过了年关,只怕就是燕韩国中最年轻的鸿胪寺卿,百年都难有一人。私下倾慕的姑娘,京中可多的是呢,殿上就给二姐姐赐婚了。”

老夫人就摇头,“这些话,也只有你们这些个小姑娘会说,想得也就简单。先不说许家配不配得上咱们侯府,可那许镜尘是娶过妻的,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儿子,你二姐嫁过去,是给人家做继室填房的,你说我怎么不心疼?”

言罢,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但许是一直有孟云卿在身边讲话,方才心中的郁结舒缓,气色都好了许多。

孟云卿就笑,“外祖母自然是疼爱二姐姐的,刚才二姐姐还在这里守着呢。您可要快些好起来,不然二姐姐心里才内疚呢。”

老夫人一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