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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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信的小厮一进门就扫到一片鲜艳的裙裾,竟然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女眷,他不敢乱看,低着头就跪下行礼:“恭喜老夫人,我们侯府喜事临门啊!”

“哦?怎么了?”

“今日进士科放榜,大郎君中了第四名,成了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少年进士郎!”

“第四!”老夫人惊呼,“铎儿居然真的考中了?”

这句话宛如一个惊雷,一下子把满屋子女眷都吓住了。她们愣了一愣,也顾不得失礼,连忙叫嚷道:“原来今日就是发榜的日子?大兄竟成了进士?”

“这是真的吗,你没有看错吧!”

小姐夫人们七嘴八舌地发问,等她们问完了,小厮才一个一个回答:“回禀夫人、各位小娘子,此事千真万确,小的亲眼在礼部东墙看到了大郎君的名字。现在外面已经传开了,我们府上出了一个十七岁的进士郎!”

老夫人乍惊乍喜,感觉像在做梦一样,孙女们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说话,老夫人这才感觉出些许真实来。反应过来之后,老夫人立即狂喜:“铎儿考中了,竟然一次就考中了,好好好!对了,铎儿呢,还不快把大郎君请过来!”

老夫人激动的语无伦次,报信的小厮不得不提醒她:“老夫人,大郎君中举,现在已经随着礼部进宫谢恩了,待会他们会去朱雀大街游街,之后要去大雁塔题词,恐怕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呢。”

“铎儿进宫了!”老夫人越发惊奇,她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喃喃自语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没想过能和天家扯上关系,没想到先是大郎成了侯爷,现在我的孙儿也入宫面圣了,真真是祖宗保佑啊!”

说着老夫人就站起身:“二郎家的,三郎家的,你们随我去给祖宗上香。雪兰,你去通知君茹,赶紧准备宴席和马车,我们待会去街上看铎儿,等晚上铎儿回来后,好好为他接风洗尘!”

“是。”雪兰领命退下,其他几个姑娘也接连起身,跟着老夫人往外走,出门前,萧玉芒突然“呀”了一声,道:“我突然想起,我有东西落到屋子里了,几位姐姐等我一下,我这就回去取。”

萧玉丽看着萧玉芒匆匆离去的背影,不屑地笑了:“这是落了什么要紧东西,居然要亲自回去取。依我看,她是想回去换衣服吧,打量谁不知道她那些小心思呢。”

二房长女萧玉芳低声劝导妹妹:“玉丽,行了。今日是大兄的好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谁在生事?”萧玉丽不悦。她和萧玉芒都到了定亲的年纪,刚巧国公府的一位夫人想从定勇侯府的姑娘中挑个媳妇,两人先是有新仇旧怨,现在又成了竞争关系,关系能好了才有鬼。正是因为如此,萧玉丽才不满萧玉芒动歪心思,萧玉芒长得好看,屡次想靠好容貌压过萧玉丽,萧玉丽这口气已经憋了许久。

萧玉芳隐晦地朝妹妹示意了一眼:“在衣服容貌上动心思只是下乘,只有妾才以色侍人,娶妻从来都讲究门当户对。你与其和她怄气,不如从其他地方使劲。”

萧玉丽从姐姐的话中听出些许门道来:“你是说……”

“大兄新科中举,真是风光忙碌的时候,这几天估计宴席不断。你有这时间,不如多和大兄走走。”

萧玉丽恍然,对啊,新科进士是何等风光,打马游街全城瞩目,更有数不清的权贵上赶着邀约。若是萧景铎愿意带她参加几次高门宴席,这可比什么都强。

萧玉丽心思活动起来,可是她想到什么,踌躇了:“阿姐,之前为了避嫌,也是为了不惹侯夫人的霉头,我们许久都没和大兄走动。现在突然过去,是不是……”

“你啊,平时算计自己人那么机灵,现在为什么成了榆木脑袋?”萧玉芳恨铁不成钢地说,“大兄毕竟是男子,还是我们的长兄,他还能和我们计较这些不成?再说就算他计较又如何,你只要厚着脸皮缠着他,他又不可能对妹妹发火,时间久了,不就成了?喏,那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萧玉丽朝萧玉芳示意的方向看去,就看到程慧真正朝她们俩走来。察觉到萧玉丽的目光,程慧真有些警惕,但还是笑着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萧玉丽笑着摇摇头,语气中若有所指,“表妹这身衣服极好看,妹妹倒是好眼光。”

可不是好眼光吗,几年前就和巴巴地和萧景铎套近乎,当时萧玉丽还暗自嘲笑程慧真猪油蒙了眼,现在看来,被蒙住眼的反而是她,愣是错过了这么一块璞玉。

程慧真听懂了萧玉丽的话,心里既不屑她们见风使舵,又对未来有些担忧。和前世一样,萧景铎又成了第四名,然而区别却在于这次她早早就和萧景铎提出了婚约。不知道这次,老夫人和萧素能不能顺顺当当地把她和萧景铎的婚事订下。

想到这里,程慧真越发忐忑,她总觉得,大表兄对她的态度怪怪的,希望舞弊这件事情赶快过去,千万不要影响到她的生活。

过了好一会,萧玉芒才回来了,她从头到脚都换了身打扮,站在阳光下,可谓光彩照人。萧玉芳已经定亲,对此只是笑笑不语,萧玉丽不屑地冷哼,而程慧真则想着自己的心事,懒得和萧玉芒装样子。

几个姑娘站在廊下,虽然脸上都带着笑意,但心里却各有各的打算。等老夫人上香回来之后,这几人连忙簇拥到祖母身边,扶着老夫人往外走。

吴君茹带着儿子和庶女站在马车前,已等了许久。老夫人等人出现后,吴君茹亲手将老夫人扶上马车,然后就下令出发。

车轱辘吱呀吱呀地转,吴君茹的嫡女萧玉雅凑到母亲身边,问:“阿娘,你怎么了?我们要出府游玩,可是为什么你看起来不开心?”

吴君茹僵硬地笑了笑,如果此时是她的亲生儿子中进士,她自然乐得恨不能宣告天下,可是这个人偏偏是萧景铎。

吴君茹揽住自己唯一的女儿,口中微不可闻地喃喃:“怎么会是他呢?他怎么可能一次就考中呢?”

“阿娘,你说什么?”

“没什么,阿娘绝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你们俩的幸福。任何人,都不行……”

吴君茹抱着萧玉雅,眼中迸发出逼人的光芒来。这些年的主妇生活早将她刚穿越时的骄傲和优越消磨的丝毫不剩,她变得平和温顺,宛如一个真正的古代夫人。唯独这种时候,吴君茹的眼睛中才会流露出和本土闺秀的不同。

她和萧景铎早已结下死仇,吴君茹从来不觉得她和萧景铎能平安无事的共存。如果这些年她的名声没有受损,她一定不会放弃暗害萧景铎,同理,如果不是萧景铎这几年还在读书,没有足够的实力和把握,吴君茹相信萧景铎也不会放过对付她的机会。

可是现在,这个脆弱的平衡马上就要打破了。

萧景铎高中进士,五月就会授官,到时候,他就再也不是困于后宅无枝可依的原配嫡子,而要成为大宣王朝的朝廷命官,他的羽翼会飞速地丰满起来,到时候,吴君茹就再也没有办法扳倒他了。

考过科举只是获得进士出身,并不代表能做官,吴君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定勇侯府的马车想要去朱雀大街看进士游街,然而不巧的是,全城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没走多久,她们的马车就被堵住了。定勇侯府的下人下车和人理论,然而对方也是公侯府里的骄仆,才不会被定勇侯这个名号吓住。

“新科进士又不是你们家的,凭什么要我们给你们让路?想来看进士还不早点来,现在被堵了就找前面人的麻烦,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定勇侯府的下人被堵个正着,他正要叫嚷新科进士还真是他们家的,就听到街对头爆发出一阵欢呼和尖叫。

新科进士,骑着马走过来了。

科举分明经、进士、秀才、律法科等好几种,其中进士科最受瞩目。一来,进士科考试题目难,对考生才学要求高,二来,每年新任官员多数都从进士中选取,所以久而久之,官场中都以进士出身为荣,民间也对进士追崇备至。

只见宽约百米,可容十一架马车并行的朱雀大街上,缓缓走来一队红衣郎君。这些人正值年少风华,一身红衣衬得他们风姿绰约,他们骑在高头大马上,从欢呼的百姓中走过,越发风流得意。

宣朝衣服并不能随便穿,三品以上穿紫,五品以上穿朱,六品以上穿黄,八品九品穿青,女眷也有另一套品级规定。理论上,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穿红色的衣服,当然,宣朝的娘子们最是不讲规矩,路上到处都是大红大黄,谁管你是不是不合礼法。但是在官场上,就不能这样不讲究了。

所以能穿红衣,委实是一种荣耀,宣朝男子无人不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穿红披紫。朝廷为了显示恩泽,特许两种人破例穿红,一种是新郎官,娶妻当日可以一身大红,另一种,就是金榜题名的新科进士。

萧景铎换上了绯红的衣服,骑在高头大马上,从承天门出发,一路骑着高头大马沿街而来。朱雀街两边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更甚者还有人爬到屋顶树梢上,就是为了一睹新科进士的风采。

本次进士科共录取二十二名进士,他们这些人按照榜单次序,渐次从承天门走过。随着他们渐渐远离皇城,路边的百姓越来越多,欢呼声也越来越大,到最后,胆子大的娘子已经按捺不住地往队伍中丢花丢手帕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果然名不虚传。

而萧景铎因为出众的外表,自然独得各位娘子青眼。面容如玉的少年郎,清贵冷淡地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绯红的衣服衬得他唇红齿白,颇有些颜色碰撞的美感。对了,听说他还是定勇侯府的嫡长子,年仅十七,尚未娶亲。

娘子们越发热情,一时间,连状元郎都不及萧景铎风头之盛。

状元郎朝后看了一眼,笑着摇头叹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他们就这样一路风光地走到大雁塔,由同年中书法最好的人写下同榜进士的姓名、籍贯,并刻在碑石上,和历年的新科进士并列一处,接受此后无数后人的观瞻和仰望。

庆祝仪式这还没完,他们还得去拜谢主考官,参谒宰相,之后还有许多场宴会和应酬。热情的百姓被隔绝在慈恩寺寺外,看不到寺内的情形,几位进士这才有私人时间,能稍微喘息一二。

白嘉逸走到萧景铎身边,笑着说道:“都说是十年寒窗一朝冲天,我开始还不信,现在才知所言不虚。话说,你收到这么多娘子的手帕香囊,不知有何打算啊?”

“我就知道你说不出好话来。”萧景铎懒得理会没个正形的白嘉逸,“明天还要去见礼部侍郎,早些回去准备才是正经事。”

“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拐着弯骂我不正经吗?”白嘉逸嚷嚷,“我上次和你说得话还算数,说真的,你想不想做我妹夫?”

“做梦。”

“哈哈哈。”白嘉逸大笑,“我不是在占你便宜,我说的是真的。哎,一会同年还要出去喝酒,你现在要去哪儿?”

“不习惯那种地方,我先行一步。”

文人们一起喝酒,还能去哪儿?萧景铎实在不想去这种地方耽误时间,他以祖母召他回家为由,一口回绝了同年的邀约。

等换下衣服,离开慈恩寺后,萧景铎一转身,就朝和定勇侯府相反的地方走去。

老夫人传话让他回府不假,可是老夫人这样说,又不代表他会听。

他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萧景铎可没忘了,董鹏和吴泰这两人现在还在长安里乱窜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威胁

董鹏醉醺醺地从屋外回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落第了, 失魂落魄之下, 唯有以酒浇愁。

他推开房门, 刚走了两步, 突然感觉不对。

他脊背僵直, 慢慢地抬起头。

屋里的烛火一下子燃了起来, 一个人影正对着他,对他点头一笑。

“董兄, 好久不见。”

董鹏脸色已经完全板了起来, 他冷哼一声, 口气不善地说道:“原来是萧兄弟, 你如今已经如愿中举, 还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这几天外地举子们都留在长安等候放榜,客栈并没有空出来的房间,所以董鹏只能继续住在赶考的屋子里。萧景铎搬走后,董鹏动过心思, 想住到萧景铎原来的那间屋子中, 但是主人开出来的租金却让董鹏望而却步, 最后, 他只能委屈自己, 继续和吴泰合住一间。董鹏虽然窘迫,但他紧接着安慰自己, 没事,反正他很快就要高中了, 到时候成了进士,马上就可以买一个三进大宅子,哪还用和别人挤一间屋子?

可是现实却狠狠打了董鹏的脸,他没用高中,甚至还险些染上舞弊的污名。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还敢出现在他的面前炫耀。

董鹏这样想着,脸色已经冷淡地能刮下冰来,他冷冷地说:“即使你现在成了进士,也没有私闯民宅的道理。说吧,你来到底想做什么?”

萧景铎笑了笑,道:“再等等,吴兄马上就要回来了。有些事一次能说通,最好还是不要说第二遍。”

“你怎么知道吴泰快要回来了?”董鹏现在脑子有点懵,但是仔细思量萧景铎的话,却感到无言的恐惧。

萧景铎并没有回答董鹏的问题,他似乎听到什么,眼神投向门外,果然没一会,院子里就传来吴泰的声音。

吴泰伏在门上,醉醺醺地拍门:“董鹏,你怎么把门关上了?快开门,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吴泰没有防备,猛地扑了进来,随即,厢房的门就被严密地关上了。

吴泰费力的抬起眼,从倒立的视线中,他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玄色衣服的人,肩宽腿长,身姿流畅,光看身形就知是个美郎君。

吴泰摇了摇头,定睛再看,这才清醒过来:“你是……萧景铎?”

萧景铎站在一旁,轻轻地笑了笑:“多谢吴兄还记得我。”

萧景铎本意是调侃,可是从吴泰的角度看来,这话却是说不出的嘲讽,就连萧景铎的笑容都带上了居高临下的意味。吴泰冷了脸色,费力直起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呵,你可是新科进士,第四名的少年天才,我哪敢忘了你?我非但牢牢记着你,我还记着你当初做过的勾当呢!”

萧景铎就知道,这两人不会轻易放过此事。人心最是善变,如果他们三人同时中举,或者同时落第,吴泰和董鹏都不会落寞至此,可是偏偏,萧景铎一人高中,而董鹏吴泰被打回原形。

在嫉妒心作祟下,他们会做出什么,实在难以预料。

萧景铎没有说话,就在董鹏和吴泰以为萧景铎心虚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可知,为何杂文和策论要重考一次?”

提到这个董鹏就生气:“不是因为被爆出了舞弊么,不知是谁多事……”董鹏突然意识到什么,不怀好意地笑了,“哦,你今日前来,原来是为了打听举报的人是谁?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真是愚蠢,事到如今还想不透。萧景铎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妨直说了吧,举报舞弊的人,是我。”

“什么?”董鹏吴泰二人大惊,“你疯了吗!做什么要自毁前程?还连累了我们二人。”

“我这是在救你们,不然才是真的自毁前程。”萧景铎说,“那张纸条是我家里自作主张,我并不曾看过,没想到却被你们两人寻了去。我既然知道此事,就不能任由这件事继续错下去,所以考试结束后,我就和礼部侍郎举报了纸条。”

董鹏二人这才如梦初醒,想要去寻纸条,萧景铎冷冷地打断了他们:“不必找了,这张纸现在已经在主考官手中了。”

董鹏不知道什么时候萧景铎从他们房里拿走了东西,但是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董鹏怒气冲冲地质问:“是你,你向侍郎说了我们俩的坏话,才让我和吴泰落榜?”

“自作多情。”萧景铎不屑,“你们俩究竟为什么落榜,你们真的猜不到吗?何必在此自欺欺人。”

董鹏和吴泰万万没有想到此事的真相竟然是如此,毁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吴泰被激怒,当即就冷笑着说:“你以为你把我们俩推出去,你就能全身而退了?不可能!我这就出去宣扬,新科第四其实就是上场考试的舞弊之人,我看看就算有你父亲打点,你又要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