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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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含糊地报声:“三、四日吧。”

“这营中也无甚乐趣,”张杰夫一拍大腿,大声道:“许将军和手下的儿郎们,不妨去德州城内转转,如何?”

“知府大人不让我军官兵进城。”

听到许平这话后,三位大侠相视一笑,还是由张杰夫开口:“如此却是不妨,草民几个昨夜已经去拜会过知府大人,说起许将军保存地方的事迹。嗯,听知府大人的意思,如果不携带兵器,也是可以进城去转转。”

许平听了有些心动,他忙碌了这么些日子,确实想稍稍散一散心,许平自幼就没有离开过京师附近,上次到德州时也没机会看看风土人情。张承业命令长青营士兵这两日在营中放松休息,只是不许饮酒。如果禁止进城后饮酒,并严令士兵按时回营,许平觉得不会出什么纰漏,对树立许平的威信也有好处。大战在即,士兵们确实需要从紧张的状态中放松一下,张杰夫看出许平意动,就劝他道:“草民几个已经在城内摆下宴席,就等将军大驾光临了。”

“只是要问过张大人。”许平心里已经同意,就打算去请示张承业。

“正要许将军引见。”三人立刻起身,簇拥着许平去找上官。

张承业对此并不反对,他也不愿把官兵的弦绷得太紧。听过许平的介绍后,张承业就安抚这三个劳军的人一番。他们要拽张承业和吴忠一起去吃饭,张承业笑着婉言拒绝,让吴忠和许平尽管前去:“本将年事已高,喜静不喜动。”

私下里张承业嘱咐许平和吴忠:“让千总、把总带队,在城里转转,听听书、尝尝小菜都很好,但不许喝酒、不许赌博!”

“遵命,大人。”许平和吴忠都答应道。

召集下面的军官训话后,许平和吴忠就高高兴兴地和张杰夫他们走了。长青营的十个参谋军官因为没有带队的任务,也和许平、吴忠一同前去。营中只留下些卫兵。

果然,席上菜肴很是丰盛,请许平吴忠坐下后,张杰夫他们就开始在旁边一个劲地劝酒,吴忠和许平坚决地表示不喝。这座酒楼似乎被张杰夫一伙包下来了,除了他们更无别人。一顿饭也不知道吃了多久,张杰夫他们又叫来一个戏班子,就在楼上开始唱戏。许平是穷人家的孩子,能坐在桌一边吃饭一边听戏,对他来说真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的奢靡生活。吴忠实在抵抗不住姜烨的热情,饮了一小杯,随后冲许平无奈地苦笑一下。

看到部下们也都兴高采烈,尤其是周洞天那几个和许平一样出身贫寒的参谋,人人都是喜笑颜开。请客是自己的朋友,许平感到脸上多了些光彩,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激。抽个空子,许平偷偷地问身旁的张杰夫:“张大侠,这可让你们破费了。”

张杰夫不以为然地哈哈大笑。自从上次协守德州,他被朝廷记了功,现在家大业大,徒子徒孙已经过百,生意都扩展到胶东地区去了。看起来,用不了几年,德州大侠就能成为响当当的山东大侠。坐在旁边的乐琳听到许平的话,他笑着对许平道:“现在德州的酒楼都是我师兄管着,哪里还用花钱?”

志得意满的张杰夫今天喝了不少,他重重一点头,豪气干云地对许平道:“以往我们兄弟俩和姜大侠有些不爽利,后来我们大家都想通了,一起生死过的弟兄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呐?所以我们已经划清买卖,约定从此以后酒楼都归我,赌场都归他,至于盐、茶等生意,自然是有财大家发。”

许平并不知道,这三人已经联手把其他的大侠都赶尽杀绝,现在垄断着附近的保护费生意。听张杰夫说得有趣,他就问乐琳道:“那乐大侠是什么买卖?”

乐琳暧昧地一笑,道:“许将军这便知道了。”他拍拍手,就有人应声下楼去。片刻工夫不到,领上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乐大侠把手一挥,她们就纷纷跑到许平、吴忠以及其他长青营的参谋身边。乐琳还专门指着许平的位置对其中一人说道:“周姑娘这边坐。”

款款走到许平身边的这个女子,身穿薄薄的稠衣,体态修长轻盈,明亮的双眸犹如一潭湖水,眼神流转间好似还起伏着若有若无的一层纱。和这双明眸对视了只一瞬,许平就觉得喉头一紧,他连忙避开这双眸子,对乐琳叫道:“乐大侠,这可使不得。”

乐琳根本没理许平,只顾绷着脸吩咐那女子道:“小心伺候贵客,休要怠慢了。”

见许平要起身避让,张杰夫立刻伸手按住他,笑道:“许将军出征在即,也不必太苛求自己了嘛。”

就在许平与张杰夫争执时,身边的吴忠已经跳起身来,连连摆手表示无须陪酒。坐在吴忠边上的姜烨立刻对那个女子高声怒吼,把那个女孩子吓得面无人色,几乎软倒在地。乐琳也探着头,大声嚷嚷着:“把她带走关起来,三天不给饭吃。”

正在吴忠手忙脚乱地解释的时候,许平旁边的周姑娘已经动手给许平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着送过来。许平绷着面孔转向她,看出她尚且十分年轻。许平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到女子的脸上突然充满了恐惧不安,那双大眼睛正乞求般地望着自己。许平暗暗叹了口气,低下头接过酒杯,道声:“谢了。”

听到这句话后,那女子顿时松了一口气,现出宽慰之色。

“多么美的一双眼,就像宝石,嗯,完美无暇。”许平在心里连连赞叹,迅速避开那女子的注视,把酒杯放到唇边抿了一下。

“许将军可见过这么标致的姑娘?这可是德州的第一美女,因为这双眼睛,艺名就叫妖瞳。”旁边的乐琳得意洋洋地介绍,他猥琐的表情令许平感到胃里一阵阵恶心。乐琳用双手比划着,笑道:“周姑娘的奶子也很大,今晚就让周姑娘伺候许将军,如何?”

许平紧闭着嘴没有说话。旁边的周姑娘似乎完全不在意别人用谈论牲口一样的口气谈论她,随着一阵香风,传来她柔和的声音:“今日能伺候许将军,是小女子的福气。”

许平直视着前方,口气平和地对乐琳说道:“多谢乐大侠美意。只是今天我必须回营,上峰已经交代过了。”

“那也无妨,”乐琳立刻胸有成竹地说道:“那许将军把周姑娘一起带走便是。”

此时许平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流利地应对道:“多谢乐大侠美意,不过军中不许带女子入营。”

“这个自然,军中的规矩我们都是知道的。”乐琳似乎对这个说法毫不感到奇怪,他一边饮酒,一边拍着胸脯说:“让周姑娘换上男装便是,这个很容易安排。”

“多承乐兄、张兄美意。”许平向张杰夫和乐琳连连抱拳,道:“只是在下新任长青营指挥同知一职,实在不敢触犯军纪。”

张杰夫和乐琳都连忙扔下酒杯,回礼道:“许将军,这可不敢当。”

这时许平身旁的女子道:“许将军,那小女子就伺候您饮酒吧。”

她说着又把酒杯斟满送到许平身前,明亮的目光仿佛带着一股热量,直射入许平的眼睛。

“谢谢周姑娘。”许平把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暗暗对自己说再也不能喝了。然后就闷闷地夹了几下桌上的菜肴。吃了菜后,许平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的人唱戏,虽然香风不时送来几句莺语,他再不理会身边女人的一举一动。

在这种暧昧的宴席上呆了不知多久,几次许平想起身告辞,但是又忍不下心从这令人迷醉的气氛中抽身而退。虽然心中明知不应该,但是今天做东的人是许平的旧相识,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结下的生死交情,这让他心里有一种放松的感觉。

戏班子换了一台又一台的节目,沉浸其中的许平突然感到有些不对,跳站起来走到窗前,发现天色已经将近黄昏。被临窗的微风一吹,许平的脑子恢复了清醒,冲到吴忠身边,冲他低声道:“城门要关了,我们得赶快走了。”

吴忠虽然又被姜烨和陪坐的女子灌了些酒,但是他一直还维持着基本的自制,始终没有放开肚皮畅饮。听到许平的话,吴忠的脑子也马上转过弯来。他向窗外一望,忙不迭地站起身,招呼其他军官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要赶紧走,不然就不能出城了。”

这时许平注意到,其他桌上的参谋们不少已经喝多了,其中有几个更是和身边的女子倚在一起,多有丑态,吴忠的声音甚至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许平大吼一声:“众人,听令!”这才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一个个头昏脑胀地从座椅上跳起来。

张杰夫、乐琳见状连忙问道:“这许多位大人,今夜都要回营么?”

“正是!”许平一阵心烦气躁。自己带队出来以前,向张大人保证了不喝酒,现在闹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张大人交代。

随着乐琳一挥手,所有的女子纷纷跑下楼去。姜烨急忙安慰许平道:“许将军,军队里当然要有一些规定,不过只要没发生战事,上官也都是闭眼不见的,许将军不比太过忧虑。”

“我新军不同其他官军。”许平不想多做解释,喝令一个伙计去找个木盆装些水,给这些家伙洗洗脸,清醒清醒。

张杰夫见状,忽然心中想起一事,试探着问道:“许将军,那入城的众多的官兵,今夜也都要回营?”

“自是如此。”许平想也不想地答道。

张杰夫和另外两位大侠都对视一眼,还是由他开口说:“许将军,我等德州商民同感官兵辛苦,今日各店家都在犒劳将士。”

“犒劳?”

三位大侠告诉许平,他们已经安排一些店家供士兵吃喝,赌场要让士兵赢些钱,窑子也少收士兵的钱。他们早就算好了,新军不过三千士兵,这些花销分摊到各处,还在能承受的范围内。崇祯年以来,天下越来越不太平,盗匪遍地不说,官兵也常常打劫商旅。以往官军过境,各府城内有心勾结官府的地方恶霸也都是要巴结官兵的。这一次,张杰夫他们就把宝压在新军身上。许平名气响亮,自然是头等重要的人物。等到其他新军部队过境时,他们也打算去疏通一番。

许平不知道张杰夫他们心中的打算,更不知道各地的土豪一个个都抱着广撒网、钓大鱼的念头,指望结交一些将领。许平觉得对方是一片好意,他自然不能发火,见几个参谋军官还在东倒西歪,他急忙和吴忠跑下楼去召集官兵,好把人带出城。

第二节 腐蚀

许平和吴忠心中都存有侥幸心理,指望各队军官都比参谋强些,不过很快就发现,其他官兵的情况比自己这一群还糟。虽然许平找到到一些老老实实听书、听曲的士兵,但他们人数太少,很难一下子把其他人都召集起来,只有余深河和炮队的顾梦留等少数几个人,立刻把部队整整齐齐地带到许平身边。其他有的队建制已经混乱,甚至军官都参与到赌博中去。一个醉酒的士兵在被训斥的时候还大声抗辩:“老子不定哪天就死了,哪里还管得了这许多?”

吴忠此时头脑清醒不少,沉吟着打算分配人手到各处去抓人。但许平瞧一眼夕阳,摇头道:“我们不能如此,如果全城大搜索,势必闹得鸡飞狗跳,反倒更加无法交代。”

吴忠想想这话有些道理,他无可奈何地说道:“我们只有先回去向大人请罪了,明天再来带兄弟回营。”

张杰夫拍着胸脯保证道:“两位将军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兄弟们都照看好的。”

眼下也只有如此,许平再三请张杰夫多加关照,然后就急匆匆地赶出城门,收拢起来的千余士兵列队返回营去。路上,许平把这些军官暗暗记在心里,吴忠一个劲地庆幸:“幸好此番军法官没有随行,不然今天这事绝对无法收场。”

因为这次出兵由文官督师,约束新军军纪的军法官当然不宜随军出发,以免和督师的职权冲突。

进入营门后,吴忠和许平两人又继续商量对策,吴忠主张尽量对张承业隐瞒,能瞒多少是多少,许平心中对此也隐隐赞同。两个人计较已定,一起跑到张承业帐外求见。被召进去后,许平和吴忠互相掩护,一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两个主动承认有官兵喝酒了,但是两人一起替参谋官和军官作保。至于小兵抗命,甚至口出恶言反抗官长的事,更是只字不提。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张承业并没勃然大怒,而是皱眉深思起来。张承业说道:“这也是本将首次领一营兵马驻扎于内地闹市之旁,看来确实是不能放人入城啊。”

又询问过吴忠、许平几句后,张承业感觉事态不是太严重,也不再多加指责:“此番教训,本将与克勤和子玉共勉。”

两人立即应是。张承业沉吟一下又道:“此事可大可小,你们要约束官兵,不要走漏风声,被军法司得知就不好了。”

“遵命,大人。”

张承业要去就寝,见二人没有其他事,就让他们退下。许平、吴忠出来后,就开始商议如何严防风声外露。吴忠环视着周围的卫兵,就提议道:“去我帐中细谈。”

许平默不做声点点头。两人快步走到吴忠帐外,见到里面有火光人影闪动,似乎人还很不少。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狐疑之色。现在太阳已经落山,自然官兵都该回营就寝,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报告军务。听见从帐里面隐约传出几声笑,吴忠绷着脸撩开帐篷进去,许平紧随其后。

帐篷里面有好几个长青营的参谋军官。苻天俊站得靠近门口,许平和吴忠进来时,一个士兵用双臂环住符天俊的脖子,嘴贴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而符天俊则是哈哈大笑。见到吴忠后,符天俊仍是满面笑容,等看清许平、吴忠二人脸上的表情时,他才露出讪讪的模样,把手从那个士兵的腰间抽回。许平仔细一看,苻天俊身旁那个小兵打扮的人,就是酒宴上坐在苻天俊身边的女子,进门好几秒了,还有参谋因为腿上坐着个女子没有站起身来。吴忠此时已经气得手足冰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平勉强沉住气,问道:“符千总,这几个女子是怎么进来的?”

苻天俊低下头,报告说等许平和吴忠走后,那些女子尽数换上明军小兵的衣服出来,整整齐齐站成一排,乍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像,她们用墨描了眉毛,还贴上了胡子。参谋军官们脑子一热,就把她们带回来了。因为天色已晚,军营大门口的卫兵完全没有怀疑,还以为是参谋们带回来几个德州士兵。

苻天俊见许平、吴忠面色阴沉,就连忙推卸责任说:“周千总他们也都把人领回来了,他还把许大人的那位周姑娘也带回来了。”

这时吴忠已经看见陪自己喝酒的那个女子,她正怯生生地站在人群后排。吴忠唉声叹气一番,完全打消了公开惩罚部下的打算,以免把事情闹大。许平咬着牙问道:“周千总他们去哪里了?难道把女子带回营房了?”

“没有,”苻天俊连忙答道:“他们当然不敢,这里太挤,他们几个就去许大人的帐里了。”

许平立刻扭头大步走出吴忠的帐篷,后者狠狠地瞪了苻天俊一眼,紧追着许平的脚步冲出去。吴忠跑到许平身边,低声道:“这事我们得保密。”

“还好,大人已经就寝。还好,大人已经就寝……”许平一阵阵地心烦意乱,急急忙忙地往自己的营帐赶去。现在城门肯定已经关闭,总不能把这些女子轰到野外去。但是这事情一旦走漏,新军军法不会饶过他和吴忠的。

果然,在许平的帐里见到周洞天一伙儿,正放浪形骸地与女人们调笑。许平才跨进大门,一身戎装的周姑娘就迎上来,她已经把画出来的眉须洗去、脸上还施了些粉黛。周姑娘向许平行了一个军礼,一双大眼睛含着笑意,脆生生地叫道:“大人,卑职参上。”

许平连忙绕过这个妩媚的士兵,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吴忠劈头盖脸一通大骂。许平听吴忠的声音实在太过洪亮,把他硬拉坐下,跟着一指周洞天:“你去吴将军的帐里把人都带过来。”

与其分散在两处,不如集中在一起更容易保密。周洞天领命而出,不久就把那边的人尽数带回,密密麻麻的顿时一帐全是人,喘过一口气的吴忠又跳将起来,把这群参谋骂了个狗血喷头,说到恨处还飞起一脚踢向符天俊,把他一直踢到了帐外,回过头看吴忠看到快把脑袋埋到胸口的周洞天正偷眼看自己,又一脚把他踹得趴倒地上。等吴忠发泄完毕后,许平让垂头丧气的参谋军官们在桌边围成一圈,给他们眼前点起蜡烛:“进行参谋作业吧,想想怎么能搞得神不知鬼不觉。除了这屋里的人外,我不要有一个人知道此事。”

吴忠和许平的帐外有几个卫兵,不过他们都是许、吴二人的近卫心腹,肯定不会把事情外传。参谋们在许平催逼的眼神下,老老实实地开始推测可能会遇到什么情况,明天该如何把人送出去……那些女孩围坐在帐边,见新军的参谋推演新奇有趣,忍不住叽叽喳喳起来笑起来,顿时夜色中就升起一阵女子的喧哗。被许平瞪了一眼,女孩子们马上又噤若寒蝉。

参谋们还在用半死不活的语气讨论明天如何混过卫兵的问题,许平听得胸口一阵阵气闷,就走到帐外去换口气,仰望着星空长吁短叹起来。吴忠静悄悄地跟出来,见许平闷闷不乐就在他身旁轻声道:“这几个兄弟都是二十出头,血气方刚,也不知道轻重,有几个还没有家室,又喝了些酒,好好骂一顿就会改了。”

“吴兄!”许平回头向吴忠抱怨道:“小弟到新年也才二十二,小弟也没有家室,小弟今天也喝了些酒。”

“他们比不了许兄弟少年老成,”吴忠轻笑一声:“所以许兄弟是将军,而他们只是千总、把总。”

喉咙里咕噜一声,许平没搭茬。吴忠忽然又问道:“许兄弟可是有了意中人了吧?”

许平回头看了吴忠一眼,听对方说道:“今天我看见许兄弟和我一样,对身边的姑娘看都不多看一眼,想来是有了。”

面对许平不置可否的一声轻叹,吴忠笑道:“果然是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讨许兄一杯喜酒喝。”

许平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吴兄也牵挂着家里人吧?”

“是啊,犬子已经六岁了。拙荆非常贤惠,我很敬爱她。”吴忠背负起双手,望着北方长叹:“我希望能建功立业,能封妻荫子。”

“子君,我也很敬爱你。”许平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我盼望着早日备下配得上你的聘礼。”

……

转天把携带女子入营的事处理完毕,许平继续处理其他的烦心事。曹云、江一舟结伴回营去负责点卯的吴忠那里报到,被吴忠一通臭骂然后和其他几个类似军官一起轰来许平这里请罪,时至此刻曹云仍是酒气刺鼻,江一舟那边则是香风阵阵,两人脸上的胭脂、唇印都没洗干净,至于他们俩负责带进城的马队手下,更是一问三不知。别的人情况也差不多,许平虽气得够呛,但最后没有发作,挥手让他们退下、禁足营中:“吴将军该骂的都骂了,我也骂不出什么新鲜花样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两人走后,许平把自己痛骂了一顿,发誓再不让手下踏入德州一步。

这时卫兵又报告有人求见,带进来的人自报姓名叫周勋,是张杰夫的弟子。虽然现在他们让许平已经很头疼,不过昨天才吃过人家的东西,不好今天就翻脸,他客客气气地接待来者:“周少侠,前来何事啊?”

“昨天给许将军添麻烦了,我师父心下十分不安……”周勋押送些菜蔬来军营,说都是德州商民犒劳官兵的。

“张大侠太客气了,而且这是说哪里话啊?”许平对此表示谢意后也就让卫兵去收下,当然酒水一律要原样送回去。

临走时周勋又奉上一个盒子,道:“这是我师父、乐大侠和姜大侠的一番心意,请许将军千万收下。”

许平翻开锦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十个一两重的小金元宝,它们灿烂的光彩让许平一阵眼睛发花,连忙推辞:“周少侠,这个太重了,请一定拿回去。”

“许将军,这一点盘缠是备不时之需的,也是我师父他们的一番心意。如果许将军实在用不到,回兵的时候再还给他们也就是了。”周勋不容许平推辞,说完后就赶紧走了。

在其他明军部队中,处于许平现在地位的将军,一般都有不少外快,比如吃空饷之类。但是长青营条例森严,没有这种可能性。以往说到其他军中的种种腐败问题时,许平心中总是有一份骄傲,那就是:我们自然与众不同。

但是,今天手指触碰到这几个小元宝后,许平才发现隐藏在自己心底的,竟然也有羡慕之意。许平现在的俸禄随着他的职位水涨船高,可是这十两金子也差不多是他两年的收入。舅舅常常对许平说,人一生要过得问心无愧,这本也是许平的座右铭。本可以叫住周勋的时候许平没有出声,此时他心中另一个声音渐渐压倒了长久以来的格言。

许平不禁想道,张杰夫他们的收入并不限于收保护费,昨天在酒席上还提到了盐、茶贸易。这几位大侠都是富豪,如果向他们借一些钱的话,或许他们会很痛快地借给自己:“那么聘礼就可以凑出来一些,我也得想办法买幢能盛得下子君的房子啊。”

舅舅要他问心无愧的叮嘱声又一次从心里透上来,轻轻地许平又把它压下去:“还有舅舅,我都是将军了,该是给舅舅买几个丫头,让他关了铺子过好日子的时候了。”

……

七月二十八日,督师侯恂乘船抵达德州。新军各营早在两天前陆续到达,今天已经基本整顿完毕。其他一些友军也到达了此地。昨天,张杰夫就向许平诉苦,鲁军将领朱元宏等人骚扰地方,劫掠商队,闹得附近一带鸡飞狗跳。这里是德州大侠的地盘,被劫掠的商队中有一些是属于他们的,不用张杰夫明说许平就能想到三位大侠定是损失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