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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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心替我系上披风,我道:“你们俩不用跟着我,我只是出去走走,有阿符跟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桃枝和梨心皆是应了声“是”。

离开王府后,我坐上轿子往一品楼奔去。有了前车之鉴,这回我老早就预订了一品房。到一品楼时,我从偏门进了去。

掌柜上来殷勤地招呼我,我一脸严肃地吩咐道:“莫要声张,不能跟任何人说本郡主在这里。记住,谁也不能。”

掌柜连声应“是”。

我吓唬他道:“此事涉及数人性命,若是泄露了出去,你这一品楼立即就会被夷为平地。”

掌柜脸色变了变。

见效果达到后,我方是施施然坐下,品着香茗,赏着沧江秋景。快到申时一刻时,有人敲了敲房门,我示意阿符变了嗓音应道:“进来。”

门被缓缓推开,我最先看到的是一截藕粉色的窄袖,然后才是桃枝的脸。

桃枝的身子僵在门口,满脸的震惊,她死死地盯着我,目光里是不敢置信的神色。我淡淡一笑,“不进来?”

桃枝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喊了声:“郡……郡主。”

我扭过头来,对阿符道:“你出去守着,任何人不得进来。”

阿符关了房门,一品房里就剩我与桃枝两人。我品了口香茗,方是挑眉望着桃枝,“怎么不过来?”

桃枝哆嗦着嘴唇,一步一步地迈了过来,步伐迈得极小。不过无妨,我有的是耐心。待桃枝站在我跟前时,我问道:“你跟着太子多久了?”

桃枝惨白着张脸,“桃枝不明白郡主在说些什么?”

我放下白釉瓷杯,道:“若你能坦白从宽,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桃枝依旧道:“桃枝不明。”

我从袖袋里摸出红翡雕花簪,啪的一声甩在桌上,似笑非笑地道:“桃枝,你可记得我曾赏你百和香?你可知我为何要赏你百和香?”

桃枝瞪大了眼睛,很快的,她似乎想明白了,脸色一片死灰。

“你……在算计我?”

我淡道:“太子吩咐了你在我睡下时将它放在我身上吧,想必你是晓得这簪子能让我做噩梦,还会损伤我的身子。我自问待你不薄,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我瞅着她,“桃枝,太子应承了你什么?”

桃枝咬紧下唇,她忽然恨恨地道:“你什么都不懂。”

过了好久,桃枝才嗤笑一声,“待我不薄?不,我只是你们西陵王府的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我的用处便是哄郡主高兴。郡主高兴了,我就能过得好,郡主不高兴了,我连阿娘最后一面也不能见。”

我一愣,桃枝的阿娘不是在六年前就已经离开人世了么?

桃枝冷冷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顾着自己不高兴,在房里发脾气,就因世子爷没有顺着你的意思。”

我听得迷迷糊糊的,对桃枝口里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蹙眉道:“此事你不能怪在我头上,你若想去见你阿娘最后一面,你大可以去向李总管请求。我并不晓得你家中发生这样的事。”

她凄凄一笑,“李总管说,郡主你喜欢吃我做的糕点,我不能走开。”

话锋一转,她愤愤地道:“我不平!凭什么你我年纪相仿,你心里不高兴就能有一堆人哄着你,而我却连我娘的最后一面也不能见到。”

“所以你才背叛我?”

桃枝不答,死死地咬紧下唇。

我叹道:“太子可是应承你事成后许你侧妃之位?”

桃枝的身子一僵。

我估摸着也猜得□不离十了,方才听桃枝如此说,她不满自己的出生,她想改变现状,也唯有寻一个好夫君。只是太子侧妃之位又哪有这么好当?司马瑾瑜又怎会如此轻易许下侧妃之位?

“你可知我为何会约你在此处相见?昨日你与太子的人见面时,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何要约在一品房里?整个健康城,有谁不晓得一品楼平月郡主的最爱?”我道:“若非是太子故意让我知晓,我又岂能这么快就抓住你的把柄?”

桃枝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我站了起来,“你以后不必回府了,你愿跟着谁便跟着谁。”

我绕过桃枝,手还未碰到门框,桃枝忽然笑了声,“郡主,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个没有心的人,你不懂情爱,你不会明白我甘愿为太子办事,不是因他许我侧妃之位,而是因为我爱慕太子殿下,我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即便他利用我办事,我也甘之如饴。”

我怔楞了下,桃枝依然在说道:“你不懂世间最为珍贵的情感,所以易风公子与你断绝关系,你也不会感伤。郡主,其实我比你幸运,因为我有情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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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一品楼的时候,我整个人有些恍惚。

细细想来,桃枝有些话说得挺对,我的确不理解情之一字。对于桃枝做出这样的事来,我除了有些遗憾以后少了个贴心的丫环外,其他的情绪一点也没有。

我欲要努力地挤出一些感伤或是怒气,可惜并没什么作用,心里空空的,仿佛真的像桃枝所说的那般,我没有心。

忽有阵甜香窜入鼻间,我抬头一望,沈珩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手里有一袋糖炒栗子,香喷喷的,惹得我馋虫都出来了。

桃枝的事立马被抛到九霄云外,我兴冲冲地大步走到沈珩身前,道:“师父,你回来了?”

“嗯,事情解决了。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城门外有人卖糖炒栗子,想着你喜欢便买了一袋。”沈珩笑着,又道:“找个地方坐下来吃?”

我原是想出了一品楼就去找司马瑾瑜,司马瑾瑜既然能把红翡雕花簪给我,肯定也是晓得它的作用。梦中的秦沐远与如今的司马瑾瑜,我想,我应该要去找他问个明白。

我现在信有前世今生,但并不表明我愿意接受上辈子乱七八糟的事。不管上辈子我欠了谁,亦或是谁欠了我,那都是前世的事情,这一辈子的我,仅仅是萧宛,爹娘的女儿,兄长的妹妹。

不过半途中杀出个沈珩,香喷喷的糖炒栗子让我无条件地暂且放下司马瑾瑜,我与沈珩去了附近的茶肆里。坐下来后,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剥开栗子,沈珩轻拍我的手,“小心烫,我来。”

说罢,沈珩让茶肆里的小二拿了个空碗过来,将剥好的栗子放在碗里,我执起一颗,吃进嘴里时,肚里是满当当的幸福感。

沈珩边剥边对我道:“这几天可有做噩梦?”

我又咽下一颗栗子,沈珩给我递了杯茶,笑着道:“慢慢吃,一整袋都是你的。”

我摸摸鼻子,嘿笑一声,“只是太久没吃这个了,平时在王府里爹娘都不许吃外面小摊卖的东西。”我轻抿一口茶,方是将这几日来有关红翡雕花簪的发现告诉了沈珩,连梦中的事也没有落下。

说到谢宛时,我叹了声,“师父,梦中的那个跟我同名的女子也无辜了些,人都死了,结果秦沐远却想要纠缠到下辈子,还有个叫沈晏的,生前不珍惜也就罢了,死后还争些什么。”

沈珩脸色颇白,剥着栗子的手有些抖,我没有在意,道:“师父,你信有前世今生么?”

栗子放入碗中,沈珩低声道:“信。”

我靠近沈珩,压低声音道:“师父,我告诉你一件事,我怀疑梦中的秦沐远就是司马瑾瑜。若是你没有出现的话,我本来是想去找太子说清楚的。”

“说什么?”

我道:“自然是让他放下前尘往事了,即便我当真是谢宛,可我现在是萧宛,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事,跟我都没有关系。”顿了下,我拈了颗栗子放入嘴里,口齿不清地道:“我琢磨着,秦沐远喜欢的也许是沈晏。”

“咳……咳咳咳!”

沈珩蓦地咳嗽起来,我吞下栗子,道:“师父,怎么了?”

沈珩喝了大半杯水,才道:“不小心呛到了。”

我放下心来,继续道:“虽然我至今仍旧不晓得喜欢的感觉,但平日里听多了,也觉得秦沐远像是喜欢沈晏,若是秦沐远不喜欢沈晏,怎么会十年如一日地陪着沈晏?两人日夜相对的,且又用同样的兴趣……”

“……兴趣?”

我道:“都在桃树下给谢宛安置了坟冢,若是他们两人在一起,说不定以后伤心时还能一起谈谈谢宛生前的事。”

沈珩一声不吭的,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我蓦然想起北朝风气严谨,断袖之好定也是不能容忍的。我方是住了口,转移话题道:“师父,你也吃。”

我把栗子递到沈珩嘴边,沈珩脸色好转,眉眼间又是平日里所见到的柔色,他张嘴咬下我两指间的栗子,薄薄的唇碰到我的指尖时,我感觉到有道温润滑过。

旁边有姑娘“哎呦”一声,捧着脸,“我不行了,这场景好旖旎。”

我一怔,沈珩礼尚往来地也拈了颗栗子,“阿宛也吃。”

我此时发觉周围的人都在盯着我们俩,而沈珩手里的栗子近在咫尺,似乎不吃的话有些不厚道,但吃的话似乎也些不妥当。

我进退两难。

沈珩忽然缩回了手,悻悻地道:“这栗子脏了。”

我心中松了口气,还是沈珩好,懂得为我解困呀。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肿么都不喜欢师父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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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回府后,我告诉阿娘我放桃枝自由了。阿娘笑了笑,只道:“桃枝是你的人,你喜欢怎么做便怎么做,娘不干涉你。”

梨心知道桃枝离开后,有些失落,我看得出来梨心因桃枝的不告而别闷闷不乐。梨心伺候我宽衣就寝时,嘟囔了句,“桃枝真没义气,走了也不跟我告别一声,害我心里不舒服。”

我问:“梨心,你伤心么?”

梨心不假思索就道:“当然伤心了,好歹也相处了十来年。不仅伤心,而且还很生气。”

我听了,有些沉默,手掌抚上胸口,心跳声缓而有力,跟平常一模一样,丝毫不为桃枝的行为而感到伤心或是生气,甚至连一点感觉都不曾有。

梨心点安神的熏香时,我忽然道:“不必点了,备上一坛酒。我要去师父的院子里。”

我也不知是何时形成的习惯,遇到疑惑时总是下意识地想去寻沈珩。梨心很快就给我备了一坛果子酒,我没有让梨心跟着去,独自一人抱了坛酒便往沈珩的院子走去。

秋夜颇冷,我加快了脚步,抱紧了怀里的果子酒。

路经兄长的院子时,不少小厮丫环围在了外头,窃窃私语的。我驻足停留了一会才走了过去,蹙眉问道:“发生何事了?”

“王爷和世子……”话音未落,答我话的丫环扭过头来,见着我,像是见到鬼一样,吓得脸色都白了几分,她赶紧行礼,“郡……郡主万福。”

她这么一喊,其余的人也发现了我,皆是神色慌张同我行礼,未等我问话,全都迅速散开了,院落外只剩我一人。

我满头雾水。

此时,兄长的院落陡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响。

“不孝子!”

这三字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走前去瞧了瞧,窗纸上的倒影有两人,一个是阿爹,另外一个是兄长。

阿爹和兄长吵架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了,我并不觉得诧异,心想着要不进去劝劝架时,“啪”的一声,显然是响亮的巴掌声。

“我生你来有何用!”是阿爹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是阿娘生的。”

“你……”

我琢磨着,阿爹和兄长吵架我还是别加入了。若是阿爹要砸兄长砚台,万一不小心砸到我,那可就无辜了。我息了劝架的心,抱着酒离开了兄长的院子。

反正兄长与阿爹不和也不是三天两天的事,他们吵架也于事无补。归根到底,本质上还是三皇子和太子的问题。新皇一日未立,阿爹和兄长估摸就得继续吵。

阿娘都不来劝架,我这个当女儿就更没必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