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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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易风此时又道:“若是郡主挂念明远的琴音,大不必如此,郡主身边便有一人琴音在我之上。如今明远是太子的人,郡主身份尴尬,还望郡主以后莫要来迎风阁了。”

易风如此绝情,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我观他神态,写满认真二字,不似在开玩笑,也不像是醉后的胡言乱语。我再三思索,问:“你确定是认真的?”

易风颔首。

我问:“方才你说我身边有一人的琴音在你身上,是谁?”

易风道:“三月初五,西陵王设宴迎神医。”

我微怔,“你是说……我师父?”

易风向我行礼,“郡主,就此别过。”

我又细细地瞅了瞅易风,干脆利落地道:“好。”

离开秦楼楚馆后,我走到马车旁边时,发现车夫旁边还多了个桃枝。桃枝笑意盈盈地对我道:“世子回府后发现郡主不在便让我出来寻你,我猜想郡主也许会来这边赴友人,便来这里寻找,恰好碰见王府的马车,遂在此处与刘大哥一起等郡主。”

此丫环果然甚得我意,明知我来秦楼楚馆寻易风,却也不在车夫面前说破,给我留了面子。

我笑道:“上车吧。”

马车回府的时候,桃枝小声地说道:“世子骗王爷说郡主您睡下了,待会郡主得从后门溜进去。郡主,下回来找易风公子,你可得先跟我们说好,不然王爷或是王妃问起,就难以圆谎了。”

我淡淡地道:“不会有下次了,我不会再去见易风。”

桃枝“啊”了声,“郡主不喜欢易风了么?”

我道:“易风与我决裂了。”

桃枝咬着唇问我:“郡主,你会不高兴么?”

“心里有些遗憾罢了,过些时日便会好。”

桃枝又道:“可是郡主你跟易风公子五载交情,说断就断,郡主心中当真没有丝毫不舍?”

我笑着道:“易风说,师父的琴技在他之上。”

桃枝没有吭声了。

我褰帘望向车窗外,夜色黑沉,乌云遮月,若是仔细些看,还能瞧见蜻蜓低飞。

今夜发生了不少的事,看起来似乎没一件事是省心的,连在一块就像是蛛网一般,缠得让人难以逃脱。真真是烦人得很,我挥刀砍去,蛛网散了,麻烦事也消失了。

而我仍是没心没肺的平月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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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有些事并非是我想拒绝就能拒绝的,比如司马瑾瑜这厮。夏日宴结束后的第三天,司马瑾瑜邀我去相国寺听了空大师讲经。

太子殿下的邀请,那是马车已经行驶到王府大门前,派下个随从,直接投帖。东宫太子的马车停在支持三皇子殿下的西陵王府门前,阿娘唯恐会生事端,只好对我道:“阿宛,委屈你了。”

我瞧了眼天色,天际边乌云翻滚,看起来准备要下大雨了。司马瑾瑜在这种时候邀我去相国寺,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不过此情此境,也只能硬着头皮赴约。

我带了桃枝和梨心前去。

太子的马车好生奢华,我还未走近便已闻到沉香木的味道。要知沉香木在南朝价值万金,司马瑾瑜竟是用来造马车,果真是太子手笔。

马车里相当宽阔,司马瑾瑜半卧在金黄绸缎大坐褥上,单手支颐,一双细长的凤眼微微眯着,像是刚睡醒一般。我当作不曾看到司马瑾瑜胸膛前的衣裳半敞,也当作自己没见到美人儿胸前的锁骨颇是让人心动,低垂双眸,轻声道:“平月见过太子殿下。”

“虚礼就免了。”司马瑾瑜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阿宛,过来。”

呃……

这司马瑾瑜好生不客气,什么时候我同他这么熟络到了这种可称呼我闺名的地步?

我没有过去,坚持道:“太子殿下称呼平月的闺名,似有不妥。若是被其他人听见了,平月以后不知该如何自处?”

“哦?你在担心这个?”司马瑾瑜轻笑一声,“有何可惧?不知该如何自处,那跟了我便是。”

这厮当真恶劣得紧!谁要跟他!跟猪跟狗也不不会跟他。

我颤着声音道:“平月惶恐。”

司马瑾瑜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惶恐什么?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想这么多作甚?我让你过来你便过来。再说,我与闻之情同手足,我唤他妹妹一声阿宛哪里过了?”

这话还差不多,当我是妹妹,我才愿意过去。

我敛眉又行一礼,方是坐在了司马瑾瑜的身侧。马车里只有我跟司马瑾瑜两人,车夫的车技相当好,一路上也不曾颠簸,不过马车里却相当安静,司马瑾瑜不说话,那我也不吭声。

蓦地,司马瑾瑜却是自个儿剥了个荔枝,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帮他剥一剥的时候,司马瑾瑜将一个晶莹剔透的荔枝递到我嘴边,凤眼一挑,“吃。”

“……”我的面皮一抖,觉得眼前的荔枝仿若千斤重的山石压得我心颤颤。

“不吃?”

我道:“宫中太医曾经交待过,我身子不适吃荔枝。”

司马瑾瑜似乎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为难我,把荔枝吞到自己的肚里了,吐出核来时,他忽然道:“那一夜你弹的曲子从哪儿听来的?”

我如实相告,“梦中听来的。”

这话其实有些扯淡,听起来也相当的荒唐,我本欲随意捏个措辞来骗骗司马瑾瑜的,但想到司马瑾瑜的恶劣性子,决定实话实说。

很难得的是,司马瑾瑜竟是对我微微一笑,漂亮的凤眼里像是春日阳光般灿烂,“真巧,我也在梦中听过。”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下一章出场~~~

☆、第十一章

世事难料,谁也料不到竟有一日我会同司马瑾瑜谈起我的梦境来。对于缠了我十六年的梦,一时间要我说出来,却有些困难。毕竟我也不太记得,只能隐隐约约记起一些场景。

我便挑了几个印象最为深刻的同司马瑾瑜说。

其一是梦中女子在桃树下盼君归来,桃花谢,桃子熟,可所盼之人还未归来。女子神色惨淡,半倚在桃树下的身影颇是寂寥。

其二是梦中女子在漫天血色之下大呼阿宛好痛。

其三则是梦中女子在豆蔻之际与其师父相遇,白衣胜雪的身姿胜过三千灼灼桃花。

司马瑾瑜听罢,神色莫测,只问:“你口中的阿宛是哪个宛?”

我猜测道:“也许是我这个宛,也许是另外一个宛,我并不晓得。”许是与司马瑾瑜单独相处久了,我心里倒也没那么害怕他了,我好奇地问道:“听说太子殿下也常常做梦?”

司马瑾瑜瞥了我一眼,“嗯?想知道?”

我如小鸡啄米半使劲地点头。

司马瑾瑜凤眼一眯,“想当太子妃?”

我一惊,我何时表达了这样的意愿?我使劲摇头,“否否否。”

司马瑾瑜凉凉一笑,凤眼里也染上笑意,虽说现在天色阴沉,偶尔还有雷鸣声响起,但偏偏这厮一笑起来,整辆马车都亮了不少,当真是妖孽。

“闻之没有告诉你,只有太子妃才能听我的梦境?”

我惶恐地道:“兄长不曾同平月说过。”

司马瑾瑜漫不经心地道:“不知者无罪,我不怪你。我今天心情好,说给你听也无妨。”

我此刻哪里还敢听,赶紧转移话题,“这装荔枝的铜盆挺好看的。”

司马瑾瑜的目光瞥向鎏金云纹铜盘,“你若喜欢,送你也无妨。”

太子殿下的东西不能乱收,我深谙此理,“多谢太子殿下抬爱,只是君子不夺人所好……”

司马瑾瑜打断我的话,“你是君子?”

我汗涔涔,改正道:“女子不夺人所好……”

“你倒是奇怪,送你东西你不要,别人想要都来不及。”司马瑾瑜又剥了颗荔枝,吐出核来时,他蓦地一副恍然大悟状,“也对,不该送你这些无趣的东西。”

被司马瑾瑜打量了一番后,我愈发汗涔涔了。有句话果真说得不错,伴君如伴虎,像我此等普通凡人又怎能揣摩得出要当皇帝的人的心思。

司马瑾瑜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丝毫不避讳我,直接当着我面的就打开了马车里的暗格。我看得胆战心惊,司马瑾瑜如此举措莫非是将我当做自己人了?我要同兄长一样站在太子党那里?

“这个不错。”

司马瑾瑜的手心里多了根红翡雕花簪,雕工出神入化,红翡通透,水盈盈的。能从用沉香木造的马车中的暗格里拿出来的东西,其价值定是令人咋舌。

司马瑾瑜勾勾手,“过来。”

我硬着头皮凑了过去,司马瑾瑜直接拔下我发髻上的玉兰花钗,手一扬,直接从车窗里扔了出去。我睁大了眼睛,只觉头皮一凉,司马瑾瑜收回手,手心里的红翡雕花簪已是不在了。

我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几欲捶地,这厮竟然真的把那根价值不菲的发簪弄到我头上来了!

司马瑾瑜满意地道:“雯阳和荣华果真好眼光。阿宛,你瞧本太子待你多好,亲妹妹央求了我数回,我都不曾应承。你还未央求我,我便给你了。”说罢,司马瑾瑜又眯眼道:“不许拿下来。”

我一听,内心顿时阴霾密布,只觉眼前一片灰暗。司马瑾瑜肯定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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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相国寺时,天边依旧是黑压压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我走在司马瑾瑜的身后,头顶只觉千斤重,压得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只听过了空大师之名,却没有见过了空大师。对于了空大师的印象,仅多便是那一夜偷听阿娘和兄长的谈话,说什么沈珩还未曾见过阿宛却道出了同了空大师一模一样的话来。

我琢磨着,这位了空大师兴许是见过我的。

小沙弥领着我和太子进了讲堂里,讲堂里坐了许多人,但却十分安静,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为首的一个和尚在讲经,想必那就是了空大师了。

小沙弥静静地领着我们到偏僻的一角坐下,司马瑾瑜这养尊处优的人竟也不讲究,丝毫没有在马车里的做派,反倒是像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端坐在蒲团上静心凝听。

我见状,也耐下心来。

不过明显的是,我不是佛教徒的料子。了空大师在说甚么因果循环,我听了数句便开始昏昏欲睡。待我整个人清醒过来时,偌大的寺庙里已经散去十之□的人,司马瑾瑜经过佛经的洗礼,整个人似乎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望我的神色少了几分漫不经心,多几分认真。

“平月,你信不信前生因今生果?”

我思索片刻后,回答道:“不信。前世之事,无论多大的恩怨情仇在人死灯灭时便已算是一个结果。即便当真有下一世,那也有下一世的活法,何必去想前生因?虽说佛理常言因果循环,但我仍是认为上一辈子是上一辈子,下一辈子就是下一辈子,即便是同一个人,那也不是同一个人。”

“若是轮回后,那人有上一辈子的记忆呢?”

我不假思索便道:“通通忘却,既然有了新的一世何必拘泥上一世的纠葛。”

司马瑾瑜似在思考我的话,久久没有言语。反倒是了空大师的声音陡然响起,“阿弥陀佛,女施主是个通透的人。”

我回首,了空大师手执檀木串珠站在我身后。

司马瑾瑜站了起来,以太子之身给了空大师行了半礼。我这才想起佛教在南朝极为鼎盛,过去连着好几个君王都是佛教徒。

我也敛眉欠身行了全礼。

司马瑾瑜忽道:“大师,她是不是我前世的因?”

我微怔,司马瑾瑜是什么意思?莫非他以为我与他一样常年做同一个梦前世便有纠葛?这也着实荒唐了些。但司马瑾瑜的神情却认真得让我寻不出一丝一毫的玩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