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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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孩儿是肃王妃堂姐,英国公亲妹之女,与凤卿同年。从小青梅竹马的情分,就为了凤卿的身子,甚至拜了一位名医为师努力学习医术,就是为了在日后给凤卿调理身子,没想到眼下,却又是这样的局面。心中默默叹气,肃王却见这女孩儿并不动,便疑惑地问道,“阿舒?”

这女孩儿名为蒋舒云,她家中世代书香,外祖父又是阁臣,如今父亲官拜正四品佥都御史,称得上是名门望族,她又是家中的长女,素来为长辈喜爱,因此名为舒云,有云卷云舒之意。

蒋舒云却并不动,只立在堂中,忍着自己的眼泪,低声道,“姨丈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她再次哽咽了一声,便低声道,“我与二外祖父传书,请那位有名的神医前来,如今听说正在路上,请姨丈与诸位大人费心,叫表弟再坚持几日。”她长了凤卿几个月,此时便唤了凤卿一声表弟,见肃王闻言目中一亮,连一旁的太医也连声称颂那位神医不同凡响,这才微微一福,低着头往里头去了。

“还请诸位大人费心。”虽然神医也未必能治好凤卿,可是肃王与阿元的心里都生出了希望来。肃王对着几名太医缓缓颔首,迟疑地看了怀里的阿元一眼,见她的一双眼睛毫不迟疑地向着凤卿的所在看去,嘴角勾起,便不顾忌讳,带了阿元入了里间,见肃王妃伏在一旁哽咽,蒋舒云已经接过了丫鬟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凤卿敷脸,便将阿元放在凤卿的身边,看着她立刻便抱住了大哥的手臂,这才扶着肃王妃的肩膀轻声安慰。

此时在外的凤唐兄弟都冲了进来,都是自家人也不避讳,只轻声彼此安慰,便坐在一起,也不假手于人,只亲手照顾凤卿。

隔了一日,阿元正趴在凤卿的手臂上打盹儿,便见外头传来了大声的叫唤,一抬头,就见四皇子凤鸣风风火火地抓着一个口中骂骂咧咧的老头儿冲了进来,叫道,“神医,神医来了!”一把便将那龇牙咧嘴的老者给拉到凤卿的床前,凤鸣也不顾肃王一家如何瞠目结舌,只顿足叫道,“神医来看看,阿卿如何了?!”说完,便转头与肃王说道,“我昨儿听说了这事儿,便想着去迎迎神医,果然见到,这才快马加鞭带着神医来了!”

到底是行宫,若是这位名为程静的神医想要入宫,只怕还要多费口舌。凤卿病重之事如今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凤鸣如何能不知道?偷偷听到德妃与皇后的谈话,却是皇后想着专门遣人去引神医入宫,凤鸣便自己偷偷地跑了出来,路上果然遇上了程静,便一路抓着这位神医入了宫中来给凤卿看病。

“小四若有冲撞之处,还请神医看在他担忧堂弟的份儿上,不要与他计较。”肃王此时便急忙对揉着自己腰的程静说道。

一旁的肃王妃如同见着了救命稻草,一叠声地使人出去传东西,补偿神医。

“不必了。”阿元瞪着眼睛,就看着这老者嘴里低声嘀咕了一些什么,虽看着玩世不恭的模样,然而目光落在凤卿身上后,便郑重了许多,一挽袖子便将手搭在了凤卿的手腕上,闭目沉吟了许久,这才低声道,“脉相很乱,且虚浮无力,根子里带出来的弱。这孩子是早产?”目光落在忐忑的肃王夫妻的身上,他便淡淡地说道,“不过这不是重点,而是,他孕育的时候,似乎母亲思虑过甚,有惶惶不可终日或是悲苦之意,这如同胎毒,与生俱来,不好根治啊。”

他说到这里,肃王妃一阵摇晃,险些厥过去。

思虑过甚,悲苦,自然是有的。

当年凤卿的生母背负着那样的孽缘,连安国公府都不能回去,又叫宫中遗弃,再如何舒朗开阔,也难免生出了离世之意。肃王妃当年并未在意这个,毕竟这样的经历太过离奇,心中烦闷在所难免,可是如今听到这竟然是凤卿的病根,肃王妃只觉得浑身突突直跳,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软便往地上滑去,叫肃王眼明手快给接住,只伏在肃王的怀里哽咽道,“没想到,没想到竟是这样!”

母亲叫父亲宠成那样,有什么惶恐或是悲苦呢?

凤唐兄妹几个虽然觉得有些违和,然而此时正是要紧的关头,竟是将程静的诊断给抛在一旁,只急声问道,“可还有救?”

“想叫他活着么?”头发胡子花白的老者整了整自己叫凤鸣拉扯得歪歪扭扭的衣裳,侧头懒洋洋地问道。

凤唐一把按住身边两个恨不能给这老者一拳的兄弟,深深一礼,口中道,“还请神医出手救救我大哥!若是,”他咬着牙说道,“若是能叫大哥痊愈,凤唐愿倾力相报!”他是肃王府的世子,这一句倾力,便是很重的承诺了。

虽然觉得这神医态度叫人生气,可是凤玉凤阙还是忍着心里的焦急给程静施礼。这老者本就在观察几个男孩儿,见到了此时,身为宗室子弟的几兄弟竟愿意在自己面前低头,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正要说些什么,就感觉自己的手叫一只小小的手给抓住了,一低头,就见凤卿床上的那个小小的婴孩儿,抓着自己的手,眼里滚出了眼泪来。诧异不已地伸手给这孩子抹眼泪,他这才叹道,“很多年,没有见到这样齐心的兄弟了。”

他成名三十几年,十年前便不再问诊,就是看烦了大家族中的争斗,下毒的,诅咒的,还有陷害的,作为大夫他见了不少,眼见兄弟阋墙。如今见着最黑暗污糟的皇家竟然还出了这样的亲近的兄弟,便有些感慨,此时便收了方才的戏谑,郑重地说道,“几位殿下放心,康王的健康,包在老夫的身上。”他既然敢说这话,自然是有几把刷子,便含笑道,“只是康王殿下体内的胎毒日久,拔出全部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他慢悠悠地说道,“今日醒来,应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神医能救我儿……”肃王一脸郑重地说道。

“我救他,又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程静却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打断了他的话,这才对着凤唐兄弟颔首道,“虽然日后,殿下的身体还是虚弱,可是活到四世同堂,老夫还是可以做到的。”说完,便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立在肃王妃身后,一双狭长的凤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凤卿的蒋舒云,这才捋着胡子慢悠悠地说道,“若是娶一个精通医理的媳妇,那就更合适了。”

“神医说得对!”知道凤卿竟然能够痊愈,肃王妃简直将程静崇拜到了极点,哪里管他说了什么,只没口子地应承同意。

倒是肃王见程静胸有成足,知道凤卿无碍,心里活泛了起来,见肃王妃已经头昏脑涨了,便嘴角微微一抽,看着那老者哈哈一笑,也不去看蒋舒云是个什么表情,只低声无奈地说道,“你知道他说了什么?”见肃王妃回头瞪他,他也不恼,只拉着媳妇走到了凤卿的身边,一脸认真地看着程静再次给凤卿号脉,之后,便过来写药方子,嘴里骂道,“这么虚还给吃人参!热毒出不来,身子还能好?!”

见他有精神骂人,肃王心中更是轻松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只低头认了罪。

只是此时肃王处声势稍缓,另一处雕栏画栋的宫中,三皇子看着头上缠着头带,哭哭啼啼的徐妃,目中现出了一丝阴鹜来,低声道,“太医院,一个太医都没有?”

“为了那个一个病秧子,如今太医院里,除了一个给太后皇后看诊的,都在肃王处,可是那一个,不定什么时候就叫太后召唤,谁敢使唤呢?”徐妃此时只倚在床头垂泪道,“我的宫里,圣人这几日来得越发地少了,前头里还歇在德妃处一回,除此之外,便只是皇后皇后皇后!”见身边的大宫女一脸惊慌地进来要掩她的嘴,她便瞪起了眼睛喝骂道,“胆子这样小,你这是来服侍我,还是给皇后做奴才的?!”

之后,便与三皇子凤桐抱怨道,“不过是个宗室,还能越过我去?你病了,你父皇也没有这样着紧,竟将整个太医院都搬过去了似的!太后也不知道发什么疯,还说出太医与凤卿同死的话来,不是说他不受宠么,怎么就成了如今这样?”见凤桐咬牙切齿,她便继续说道,“肃王一家,这恩典也太过了,我听说今儿一早,凤鸣就风风火火地往肃王宫里去了,这么上杆子巴结,可见是个聪明人了!”

“又是他!”摸着嘴角的淤青,凤桐目中闪过一丝厉色,冷笑道,“老四是个没脑子的,还敢往浑水里趟,找死不看日子呢!”

“听说这一回那病秧子病重,与二公主有关。”徐妃便若有所思地说道,“圣人不知其中原委,却还是大怒,那天晚上就叫二公主滚回京里去,又呵斥了唐妃,我瞧着这两个,是有失宠的架势了。”说完,便眉头染上了愁色道,“竟看重到这个份儿上,只怕日后,你是不及他的。”挑拨了几句,见凤桐的脸上染上怒色,这才满意地说道,“你是我的亲外甥,姨母难道会眼看着你比老四那莽货还不如?以后圣人在我宫里,我总是要给你说些好话的。”

“多谢姨母。”凤桐感激地一礼,这才沉着脸说道,“姨母乃是宫妃,病成这样竟无人看顾,我是看不过去的,一会儿便去王叔那里,给姨母寻个太医来。”见徐妃的脸上露出了欢喜之色,这才微微颔首,一路忍着气往肃王处去了。

肃王处,却是一片的笑声。

神医,真的不是吹出来的。程静几根银针下去,又给凤卿灌了一碗药,虽然凤卿未醒,然而连阿元都能够看得出来凤卿的脸鲜活了许多,不再如之前那样的死白,连呼吸都有力了起来,此时一块大石落了地,那程静已经甩着手,在一群太医崇拜的目光里打着哈欠走了,阿元这才滚到凤卿的身边,试探地握住了他的手,见不是那样冰冷,便眉开眼笑了起来,一边含糊地叫着,一边在凤卿的身边乱滚。

还没滚几下,就叫一双温软的手给接住,阿元好奇地抬头一看,就迎面叫蒋舒云那张美丽得叫她心惊肉跳的脸给冲击了一把,如今轻松了,就有时间看着美人儿流口水了,阿元呆呆地看着这样的美人对自己露出了一个宛如冰雪化开的笑容,嘴角便很羞耻地有口水滴滴答答地染湿了身上的小被子,似乎见美人还很和气,一爪子便搭在了美人的手上,傻笑着摸了摸。

“这是你表妹,”肃王妃经了此事,更喜欢姐姐的这个女儿,目光温和地在后者有些羞涩的目光里说道,“别管别的,你只唤她阿元,她也喜欢。”果然见阿元欢欢喜喜地叫了起来,便爱怜地摸了摸蒋舒云熬得通红的眼睛,温声道,“你几日都未合眼 ,如今去休息吧。”

“我想看着他醒。”蒋舒云只小声求道,“姨妈,别赶我。”

“你这孩子。”肃王妃照顾了凤卿这么久,自己都熬不住,更何况蒋舒云,只是想到这孩子素来固执,只好与她说道,“阿卿没这么快醒,我不赶你,只是阿元在屋里憋得久了,你带着她去外头走走可好?”见蒋舒云微微犹豫,低着头看了阿元期盼的眼神后,点了点头,这才在脸上露出了笑容,催着蒋舒云往外头走了,自己坐在了凤卿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等着他醒过来。

阿元叫蒋舒云抱着,真是舒服的紧。她到底还小,强挺着陪着凤卿,却还是忍不住睡了,想到蒋舒云竟是日夜都不合眼,如此情深,甚至不在乎她的大哥是个病人,便对这表姐喜欢极了。见她种种行事,显然是对凤卿有情分的。虽然并未从凤卿的口中有过这表姐的只言片语,不过女子的声誉很重要,只怕凤卿也是恐自己一病没了,叫蒋舒云以后无法嫁人,阿元还是能够理解的。叫她诧异的,却是蒋舒云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竟是与凤卿身上的一模一样,便叫她如同撞破了一个大秘密那样手舞足蹈了起来。

蒋舒云只觉得表妹似乎比寻常的婴孩儿活泼了许多,不过到底是自己嫡亲的表妹,蒋舒云性情虽然恬静,却并不讨厌阿元这样活泼,此时不愿在宫中乱走,便抱着阿元坐在离肃王宫里不远的一处绿荫底下,看着不远处的宫女们拾掇花花草草,只将脸贴在阿元的小脸儿上,低声道,“他能痊愈,日后不再受这样的折磨,我,我真欢喜。”

阿元也很欢喜。

阿元蹭了蹭美人柔嫩的脸蛋,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这一生,只愿他平安康健,安享太平。”蒋舒云浑然不知道怀里这个小东西,她,她有着成人的灵魂,此时还在不知情地将自己的小秘密给吐露出来,完全没有见到阿元已经叫这表姐加未来的大嫂的深情告白惊喜得呆住了,只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小声道,“那么,是不是当年他的承诺,便能够兑现了呢?”

什么承诺?

阿元拱着小身子急坏了。

“只要他能活过十五岁,便娶我。”蒋舒云红着脸喃喃道,“其实他不知道,只要能与他在一处,哪怕只有一日,我都欢喜。”下意识地摸了摸一脸憧憬的阿元的脸,她便轻声道,“他与我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有了这样的誓言,便是他不要我,我又能去嫁给谁呢?”得到了这样的情谊,蒋舒云就觉得,哪怕这一生都不再嫁人,可是有她心爱人的这些回忆,也足够了。

“他说只要我一个。”到底是女孩儿,蒋舒云说到这里,便十分羞怯,便只抱着阿元低低地笑了,这一笑,仿佛空气里都泛起了清雅的香气一般,叫阿元晕头转向的同时,也叫另一个看过来的少年迷住了眼,怔怔地看了过来,竟驻足不动了。

蒋舒云只觉得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带着几分放肆,叫自己很不喜欢,皱着眉头向着前头看去,就见一陌生的少年正对着自己露出了惊艳的表情。混未想到后宫之中竟然还会有这样的男子出现,蒋舒云便微微皱眉,面无表情地起身,抱着阿元就走,才走了几步,便叫那几步奔过来的少年拦住,对着她笑道,“你是谁?为何在这宫里?”说完,见蒋舒云只低眉敛目,便温声道,“我是皇三子凤桐,你不要害怕。”

却不知蒋舒云听到这是三皇子,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方才见识过风风火火,一片赤诚的皇四子凤桐,只觉得心神开阔,可是见这皇三子目中晦暗,偏要做出一副大方的模样,便觉得厌恶,只不将这情绪放在脸上,低声道,“给殿下请安。”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阿元早就认出凤桐这家伙了,见他竟然似乎对自己的美人表姐起了坏心思,新仇旧恨加一块儿,便张牙舞爪地对着凤桐伸出了小爪子。见了这个受太后喜爱的小崽子,凤桐只在心里咬牙,却不将一个婴孩儿放在眼里,只对着蒋舒云挑眉笑道,“怎么,莫非是皇婶的亲眷更高贵些,连本殿下都不配知道你的名字?”能够出现在肃王处的女孩儿,自然只可能是肃王妃娘家的女眷,虽然从未见过蒋舒云,可是凤桐看着蒋舒云的目光,却带了几分炙热。

这样的美人,也算是难得一见了。

“还请殿下自重!”见凤桐竟然要来拉着自己的衣袖,蒋舒云脸上就是一变,向后退了一步,郑重地说道,“冲撞了殿下,是臣女的不是,还请殿下见谅。”说完,便绕过了三皇子就走。却并未见到,对她竟然在自己摆明了身份后还这样冷淡,凤桐已经生出了怒意,想到肃王妃的家中,除了英国公还算能入眼,其他的他也并不放在眼里,心中便生出了一股子戾气,冷笑道,“自重?!不自重,你又能奈我何?!”

大不了,将这美人收入府中,做个侧妃日日赏玩也是好的,更何况还能打肃王夫妻的脸,还真是一箭双雕!

想到此处,凤桐的目光就亮了起来,一步向前便要抓蒋舒云的肩膀,眼看就要美人在手,凤桐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却冷不丁,便叫一只手斜刺里伸出来,死死地握住,他下意识地转头,便对上了凤唐一双愤怒的眼睛。

☆、第34章

“三哥。”凤唐将凤桐的手腕子握得咔吧一声,听到凤桐一声闷哼,心里冷笑一声,这才侧头,示意露出了惊容的蒋舒云回去,对着凤桐冷冷一笑,挑眉道,“三哥有什么事儿,还要与我表姐说?”

见凤桐疼得脸色发白,却只目中一闪,他便淡淡地说道,“该想的三哥自然要想,不该想的,”他冷笑道,“也别自己做梦!”说完,便将凤桐的手甩在一旁,慢悠悠地说道,“若是叫皇伯父知道,本该在外头上进的三哥却在这里调戏女孩儿,只怕对三哥会不大好,对不对?”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威胁的意思。

凤桐手腕差点叫凤唐掰断,心里恨得咬牙,本想闹个天翻地覆,叫那女孩儿名声尽毁,不得不嫁给他算了,然而听到凤唐提到了圣人,心中就是一凛。

比起美人,还是圣宠更重要些。想到此处,凤桐便勉强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道,“不过是好奇,何尝需要堂弟费心呢?”见凤唐并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也知道他与太子二皇子走得近,不过是圣人往避暑山庄避暑,叫太子与二皇子在京中留守,如今不见面,方才有了空闲,便只将心中对圣人偏心的愤恨压在心底,对凤唐颔首道,“我姨母病了,太医院的太医只顾着皇祖母与母后,因此我来想与王叔求一位太医。”

“姨母……”凤唐将这么个称呼含在嘴里品了品,见凤桐到如今都未曾发觉这里头的不对,也懒得提醒他,脸上也露出了虚伪的笑容道,“到底是外甥,就是这么贴心。”侧头叫远处等着的一个小厮往里头请太医出来,凤唐便含笑与凤桐说道,“请徐妃娘娘保重身体,不然,日后只怕叫皇伯父担忧。”担忧?在宫里,皆是庶母,哪里还有什么姨母?!凤桐觉得母家更重要,甚至凌驾于皇家,这简直就是在找死。圣人没听过也就罢了,听说过这样的称呼,只怕徐妃与凤桐失宠也就在眼前了。

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不甘不愿地往蒋舒云消失之处看了一眼才走的凤桐走得不见了踪影,凤唐脸上的笑容这才冷了下来,心里暗道了一声蠢货,他唾了一口,这才自己往屋里去了,却将凤桐记在了心上,等着他墙倒众人推的那一日再一一清算。

至于如今,一个宗室世子,找皇帝的麻烦,圣人的心里,只怕要对他生出不喜欢来。

到底不愿意叫肃王妃多心,况凤桐是皇子,就算告了状,顶多是申斥一番罢了,倒叫家里人不痛快,蒋舒云不知凤唐已将此时禀告了大怒的肃王,自己只将此事掩在心中,只等着回去告诉自家父亲,求父亲张目。阿元却替表姐委屈极了,只日日躺在凤卿的身边,想着如何报仇。

她虽然是女孩儿,可是十分小心眼儿,记仇的功力很不一般,如今二公主与凤桐已经超越了所有人成了她的大仇人,只等她能够行动,就要报仇。

肃王妃哪里知道阿元在想这些呢?日日紧张地看着程静给凤卿施针,又用药调理,过了三日,便见凤卿慢慢地张开了眼睛,有些迷茫地喃喃道,“我还活着么?!”他昏昏沉沉的时候,只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醒转的这一天。还未多说,就听到身边传来了一声抽噎,袖子一动,他勉强侧头,就见妹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全是眼泪,怯怯地看着自己,也不敢靠近的模样,嘴角便露出了笑容,挣扎着摸了摸阿元的头顶,低声道,“妹妹在,我很欢喜。”

“你这孩子。”肃王妃也在一旁落泪,只拉着凤卿的手絮絮叨叨道,“江南的神医进京了,说是你的病并非无药可救,以后你能长命百岁的。”一边说,她便一边摸着凤卿的头发说道,“以后,可别再这样吓人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办呢?”见凤卿眼角滚下了泪来,只急忙强笑道,“这是喜事儿,以后你的身子会好好儿的,咱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长命百岁?”凤卿的目中,露出了希望的神色,见到蒋舒云立在肃王妃身边,也含着眼泪看着自己,心中却生出了无限的欢喜来,低声道,“以后,我也能好好儿地过日子。”若是真的这样,他便不会辜负了心爱的女孩儿了,对不对?

见肃王妃急忙将要往自己身上滚的阿元抱走,凤卿只在蒋舒云走过来的时候,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若是我能给你幸福,等我们长大,就成亲,好不好?”

“嗯。”蒋舒云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鲜明的笑容来。

肃王妃此时立在门口,赶着也扒着门框偷看的儿子们出去,自己看着那床榻前一双美貌绝伦的璧人,只觉得十分欣慰。

凤卿病愈,然而恢复起来也很慢。阿元守了美人大哥几日,见他如今见着自己就往外撵,显然恐过了病气儿给自己,便怏怏地回来太后处,见这位老人似乎也吃斋念佛,有给凤卿祈福的意思,便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心里感激,与太后愈发地亲近了。

待回了京,太后已有离不得阿元的意思,只径直地将阿元抱入了自己的宫中抚育,完全无视了圣人无奈的苦笑与肃王夫妻哭丧着脸的表情,自己只与阿元在宫中玩耍。这一耍赖,便过了数月,竟是除了肃王妃来给自己请安,绝口不提放阿元回肃王府。阿元也有心陪伴这其实十分寂寞的老人,况也知道眼下肃王府两侧皆在破土动工,连凤卿都安置在别院里,愈发地不肯回去了。

这一日,三公主正得了几片极美的枫叶,想着与太后赏玩以做孝道,更何况眼下正是选秀,宫中秀女极多,三公主在自己的宫里,频频听汪嫔说起秀女之事,便觉得十分心烦,有心想与汪嫔说道说道,既然早就失宠,管她谁入宫都一样的事儿,只是瞧着汪嫔的模样,她还是不忍心说这些,只好出来解闷,如今太后对她日渐和蔼,她自然不是二公主那样将自己折腾失宠,如今连驸马一家都不将她放在眼里的蠢物,也是要投桃报李一二的。

如太后与阿元那样一见面就对眼儿的缘分,是真的不多见。更多的,却是情分都是日积月累地相处出来的。

堂妹虽然受宠,然而三公主对本不属于自己的恩宠并无嫉妒,想到皇后与她说起,来年公主府便能建好,她便能够出嫁,三公主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想到那日见到的驸马年轻文雅的脸,只觉得脸上发烫,甩开了身后跟着的宫女到了太后的寿安宫。她素来常来,宫人们也不阻拦,只领着她往偏殿走,心中正疑惑的时候,三公主便听到有清脆的小铃铛的声音从偏殿传来,还有婴孩儿咯咯的笑声。

听见这是阿元的声音,三公主也觉得这样没有忧虑的笑声叫人心里松快,便紧走了几步,一进殿门,就见极大的殿上,尽数铺着厚厚的绒毯 ,一个穿得跟红包儿似的小肉球儿,正撅着自己的小屁股在地上飞快地乱爬,一边爬,一边白嫩的小脚踝上的金铃铛便清脆地响起来,这小包子侧头看了三公主一眼,脸上便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流着口水扑上来,抱着三公主的大腿不撒手,还使劲儿地往三公主的身上扒拉。

见阿元这样淘气,三公主无奈极了,只俯身将阿元抱起来,看着她的小肥爪毫不犹豫地向着一处叫轻纱遮蔽之处指去,叫道,“呀!”皇祖母在那里!

三公主只往那处走去,果然挑开了纱帐,就露出了含笑看着阿元的太后,心里有些无奈,却觉得太后这是往孩童上过了,三公主却还是觉得欢喜,只将阿元在手上颠了颠,这才揶揄地笑道,“可见皇祖母费心,阿元,这是又沉了。”

“呀!”阿元骄傲地扬了扬自己的小脖子,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的小肚皮越发鼓鼓的有什么不对。

作为一个幸福的小婴儿,可不就应该可劲儿地长肉么!

“这可是福气!”太后已经因此时叫圣人提过一次意见,显然圣人也恐日后弟弟愕然地发现,宝贝闺女竟然在宫里被养成了一只小猪崽儿该有多么的崩溃,只是饶是圣人,也败退在自个儿亲娘与侄女儿两双可怜的目光里,默默地背下了一个史上最可怕的黑锅,此时抬头便得意地笑道,“她皇伯父心疼她,只说不能叫宫里委屈了她,哀家也拧不过皇帝去,也就允了。”

正在御书房与人说话的圣人冷不丁就打了一个大喷嚏。

“父皇爱护阿元,这就是最大的福气。”三公主只掩着嘴儿笑,见阿元在自己怀里腆着小肚皮的小模样,心里软乎的不行,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这才与太后笑道,“才得了几片枫叶,孙女儿别的没有,只能以此给皇祖母赏玩了。”说完,便将火红的枫叶恭敬地奉给太后。

“你是个好孩子。”太后抚摸着红叶,目中温煦,之后,却似乎不在意地问道,“听说,前儿宫里有秀女做了一首赏枫红的诗句,连皇帝都赞不绝口,很出风头,是谁家的丫头?”

太后许久都未出宫,却还是连这些都知道。三公主心中一凛,便只恭声道,“并不是大家闺秀,似乎出身不高,不过据说极美,又有才情 。”这样的秀女,她还是很喜欢的。毕竟出身摆在那里,再受宠,也到不了高位嫔妃。没看慧嫔,诞育了三皇子凤桐,可就因为是庶女,便低了后入宫,身为嫡女的妹妹徐妃一头么。

太后也想到了这个,便一笑,慢慢地说道,“三日后,就是选秀,哀家倒是要好好儿地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才女。”

抖着耳朵的阿元猛地叫了一声,表示给皇伯父选妃,侄女儿也应该在场!

阿元拼命地在三公主的怀里做反,她如今胖乎乎肉嘟嘟的一团,娇弱的公主哪里有力气抱着她,只累的脸上全是香汗,见太后揶揄地看过来,三公主也做不出坚强的模样了,只赧然地将阿元往地上一放,低声道,“皇祖母,阿元孙女儿如今都抱不动了。”见阿元呆了呆,便气哼哼地自己飞快地爬远了,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背对自己,显然是叫自己去哄她,而太后也是撑不住笑了,便红了脸。

阿元久等三公主不来,不时地回过头偷偷去看这堂姐,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快去,不然又要生气半日了。”太后指着不甘的小红包儿,对着三公主笑道。

三公主见阿元眼巴巴的模样,只好忍着笑走到了她的身边,低声道,“妹妹还要与姐姐生气么?”见这小肥仔儿捂住了脸气哼哼的,却从手指缝里偷看自己,便俯下了身来握了握她的小肥爪笑道,“不然,姐姐带你出去逛御花园,给你摘花儿?”果然见小堂妹的眼睛亮了,对着自己咿呀咿呀地叫个不停,她的目光落在了这偏殿上四周都用柔软的棉布抱住了尖利的角,用最厚实的地毯铺了地的画面上,再回头看到太后对阿元露出了宠溺的笑容,便在心里叹了一声。

如此相待,说一句掌上明珠,也不是虚言了。

“叫你身边侍候的抱着她就是。”太后见三公主爱护阿元,心里便很满意,只温声道,“带她出去也好,叫她见见宫里的景儿。”她年纪大了不爱动弹,却也不愿意拘束了孙女儿。见三公主果然点头,太后也不多说,只叫宫人进来,给乖乖的阿元披上了小衣服,仔细地包住,这才与三公主殷殷地说道,“只去看花儿,莫要离水太近。”小孩子正是多动的时候,她生恐阿元出了意外。

或许是由爱而生怖,如今的太后,总是在阿元离开自己不见的时候,心里担心她是否会生出危险。

这样的感情,也只有在当年她作为皇后,生下圣人与肃王时,日日守在儿子身边半刻都不敢离开时的心情了。

阿元叫三公主的大宫女抱着,催着这宫女走到太后的面前,探出小身子给了皇祖母一个大大的香吻,这才挥着小爪子叫三公主带着她出去玩儿。

等玩儿回来,她又能有胃口吃很多的奶了!